沉迷想象, 无法自拔,却被打断,还要回想他这么不乐意回想的事情,回答他这么不想回答的问题。
谢涵不雅地白了玖少卿一眼,伸手挥退侍立宫人,手中捏起杯子晃了晃,杯中茶水也随之晃了晃。
“大抵就是动了储君印鉴,犯了他的底线罢。于是,无论徐芬、江左徒做了什么,错的都成了孤。于是,无论游弋喾、徐芬、温亭因为什么留在北境,都成了孤的排除异己!”
说完,谢涵举起杯子,仰头猛灌了一口茶,透心凉,“孤什么时候需要排除异己来巩固势力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排除过什么异己了?”
杯子重重接触云母石案面,发出一声脆响。
玖少卿见他眼角发红,叹一口气,转身扒出一把小土撬,撬开一边松松的泥土,取出一坛酒,“喝吗?”
谢涵睨那酒坛一眼,摇了摇头,“孤明日还有事。”
玖少卿点头,把那坛酒塞回去,道:“动储君印鉴,确实是触及君上底线的事。当时情况紧急,动也便动了,如今无可改变,只能补救:殿下何不如把它转交给君上,以示忠诚敦孝呢?”
“交上去?”谢涵双眉猝然皱得深深的,“岂非就是说孤做错了?况且――”他脸上的冷然融化一角,露出淡淡的怀念与温情来,“那是君祖父给孤的。”
“先君给殿下,是为了让殿下更好地掌权,以更进一步。如今时移世易,殿下握着它,不只不能给您带来益处,反受其害。”玖少卿认真劝道:“至于是对是错,曲直自在人心。殿下何时这样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谢涵凝着对面人,好一会儿,晃了晃头,“你是不是拿酒给孤了……怎么觉得有点晕……”
“怎么可能?”玖少卿好笑,“是给您清心火的菊花茶,殿下怕是舟车劳顿乏了……殿下――殿下!!”
他话未竟,便见对面人一头栽倒在石案上――再困乏也困乏不成这样,他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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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清风从面上拂过,带着微凉的腥味。
谢涵睁开眼,群星闪耀。
他似乎正以一个安详的姿态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身上盖着一条棉被,周围嘈杂不断,脑袋是仿佛宿醉过后的疼痛……
一时间,谢涵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撑掌坐起,棉被从身上滑下,露出里面的甲衣披风。
披风?
谢涵慢一拍反应回来,终于记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况――他突然就倒下了。
那这里是哪里?
玖少卿呢?
谁?是谁带他来的?
“呜――”这时,一声号角响起,这声音谢涵很熟悉,是冲锋的信号。
打仗?哪里在打仗?
谢涵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前方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是攻城,不断地有人爬上城墙又掉下来。
那面巍峨城墙是那样古朴熟悉。
那些攻城士兵的军衣他永远不会忘记。
扶突城北城门。
平燕军。
一瞬间寒气从脚底心往上灌,谢涵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的平燕军怎么会攻打扶突城呢?
不――还、还来得及阻止的。
谢涵翻身而起,耳边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三哥,你醒了?”
谢婧。
“怎么回事?”谢涵回头,对方正捧着一个瓷碗过来,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药汁。
不过这些他此时已无暇顾及,忙拉住人臂弯,“究竟怎么回事?你说啊――”
谢婧被谢涵拉得一个踉跄,“铛――”一声响脆响,药碗应声倒地,顿时断瓷碎片,滚烫的药汁猛地溅出。
谢婧连忙跪下来捧着谢涵的脚,掏出帕子擦,“哪里烫到了?三哥,有没有哪里烫到?”
谢涵哪有功夫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他急得目色发红,“前面是不是平燕军?这里是不是北门郊?”
谢涵的鞋面很厚实,确定没有药汁烫进去,谢婧站起来,思考了下陈述道:“夜中时分,玖大人背着三哥,两人一马从北城门冲出来,叫醒了豫侠和其他将军。一边送您去军医那儿,一边请我军攻城。
众位将军本来是不同意的,玖大人解释道:三哥你是正在东宫谈话时忽然昏迷,紧接着门外亮起火光,还有卫士行进声。他觉得不对,背你从窄巷偷跑出来,只见东宫已经被杨炎德团团包围了。他偷听到杨炎德和宫门令的对话,”
话到此处,谢婧顿了顿,一双善睐明眸担忧地望向谢涵,“君父想制造东宫走水,三哥不幸葬身火场的意外。”
随着谢婧娓娓道来其中内情,谢涵面色一寸寸冷下来,此时脸上血色已是褪尽,白得没有人气,却道:“一派胡言。”
谢婧是鲁姬的女儿,谢漪的亲哥,阳溪君的宝贝外甥女,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听对方胡诌呢?
谢涵挥开谢婧,转身朝前方大军走去,那里有八千平燕军。
谢婧小跑上来,“三哥,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至少听我说说完啊……”
谢涵加快了脚步,前方紧挨着几个帐篷,不断有浑身浴血的士兵被抬下来送进去,军医飞快地止血包扎后,忙不迭接手下一个,没有药材,只能让他们生生痛着、熬着、喊着、叫着,但当他们看到谢涵时,却都高兴地大喊起来,那份惊喜比谢婧刚刚不少多少――
“将军!”
“将军你没事啦?”
“太好了将军你醒了。”
喊完发现牵扯到伤口,顿时一阵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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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来不及了,没写完,先放上来了,明天捉虫。
第111章
“住手, 你们干什么,造反吗?谁给你们的胆子,都给孤住手!”谢涵大步流星, 来到指挥阵地, 伸手去拔退兵的阵旗。
十余个将官正忐忑地看着城前战况,一个个心弦紧绷,眼睛瞪得生疼, 却不敢眨一下。甚至没有注意到谢涵的到来。
直到谢涵斥责, 众将才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个个围过来:
“不要啊, 将军――”
“将军,没辙了,没有回头路了。”
“将军, 君上想害你,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啊……”
几个人团团扒住谢涵, 甚至两个人抱住他手臂不让他拔阵旗, 谢涵急得低吼道:“要害也是害孤,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为自己想想, 也想想家里人,谋反是夷三族的!还不停手?!”
几人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人哭道:“殿下, 求求你了,不能停手――”
“正是为了家人才不能停手啊,君上因为殿下你根本不放心咱们, 要把咱们秘密处决了……”
“我全家就剩一个三岁大的儿子, 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满儿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殿下, 我们谁也不是天生反骨,我们没办法啊……”
“殿下你一片忠心不怕死,求你也想想我们罢……我们跟了你这么久,从扶突到温留,又从温留回扶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着求着,一个个都哭喊起来――
谁想谋反了?
哪怕被派去最危险的战场,他们都从来没胆子反抗过。
可……可他们不想死啊,他们想活啊。
想活就只能拼一把。
可真的指挥手下士兵冲上城楼后,他们怕极了。
紧张、害怕、惶恐,这些情绪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浩海之大,个体之小就像一叶小舟一样在波涛中翻滚,他们在一浪又一浪的拍打中煎熬。
这个时候,他们的主心骨冲上来说回来、停下?怎么可能呢?回不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么多战将的熊抱,谢涵气狠了,低头咬起脖子上挂的一个竹哨。
一声清鸣响起,在硝烟厮杀的战场,很快就被吞噬,但奇怪的是,立刻有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方向,齐齐朝谢涵所在处奔来――太子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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