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阙眼睛一亮,转头,“不错。这位大人你煎一份药是煎,煎两份药也是煎……”
掌囚吏抹一把脸,看一眼脸色苍白的谢涵,干巴巴道:“行罢。”
党阙飞快拿出张巴掌大的短简奋笔疾书,边看看谢涵眼睑,摸摸他脉象,不一会儿,方子就出来了。
那边掌囚吏吩咐人去买药、煎药了,姑布卿又道:“我听说党兄治外伤瘀症的手法也是一绝。何不也试试?”
党阙摆摆手,“这手法得壮实的人才受的住,像那些耕地的农夫、打柴的樵夫、上阵的先锋,我才好用。齐…齐公子底子薄,用不得。佐以手法倒不如佐以食补,最好吃些滋补气血的东西,但补血之前要活血,否则有闭门留寇之嫌……”
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地叨叨,姑布卿忽然道:“狱内饭食简陋,党兄陪我下狱一事,我还未好好感谢,不如今日由我请党兄饱腹。”
说着,他捻起对方布包里的一根金针,插/进地缝里,撬上来几块石块。
刚拎着药盒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的掌囚吏:“……!”
他低头思考,这种破坏囚室的事,他是不是有义务要管一管?但是他也很好奇对方的这一神技,该怎么取舍呢?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姑布卿已转头看向他,“可否来口锅?”
掌囚吏:“……”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他正要严词拒绝,那边党阙已经一叠声的了,“大喜大喜!老朽十几年都没尝过姑布兄你的绝世手艺了,今天真是皇天庇佑啊。劳烦这位大人了,劳烦劳烦!”见掌囚吏没吱声,他眼珠一转,“这位大人,等老朽改日出狱,必替您一家老小都制定一套养生方案。牢内狱吏现在也都可以过来让老朽诊查诊查。”
“好!”掌囚吏一锤定音。
姑布卿又道:“来三斤鹿肉,三两木耳。”
党阙医者父母心,一听这话,便偏头对栅门那一边的谢涵笑道:“鹿肉温阳补肾,木耳养血滋阴,刚好能给齐公子活血补血。等会齐公子也来喝点。”
说完,他小心地觑一眼姑布卿,“姑布兄,我们和这位小兄弟也算共患难了。你看成不?”
“你乐意便好。”姑布卿淡淡道,用石块垒起灶台,把铺在地上当睡觉用的干草扔进去升火,动作间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囚室内飘起浓郁的肉香,让人闻之便饥肠辘辘、食指大动。狱吏、掌囚吏皆侧目看来。
姑布卿舀了一小碗递给党阙,党阙长嗅一口,立刻大快朵颐,险些要咬下舌头来,见姑布卿把剩下的一起全盛进一个大碗里,忙不迭心疼,“姑布兄近来不茹素了?”
姑布卿看他一眼,“你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吃太多滋腻的东西,你为医者,竟连这也不知么?”说着递给掌囚吏,“便依你之前的意思,给你那个小兄弟补补。”
党阙:“……”他默默按住受伤的心脏。
谢涵捧起大瓷碗,忽对掌囚吏道:“我记得刑室外有一棵大梧桐树,能否劳烦大人集些露水过来?”边说,他边把自己碗里的肉汤匀了一半进掌囚吏食盒中。
掌囚吏低头看了看鹿肉,揉揉鼻子,“麻烦。”
党阙看得一阵捶胸顿足,谢涵回头笑道:“听闻神算子‘饮霜露,沐流岚’,不知我是否擅作主张了?”
“嗯。”姑布卿似应非应地哼了一声。
一个是前废太子,一个是当世神医,一个是绝代神算,三人在囚室里隔着栅门围成圈一起吃饭,实可称得上一个人间奇景了。
党阙本还心痛着鹿肉汤,在和谢涵聊了几句后,立刻被哄得开怀大笑,转眼忘记“分食之恨”。
笑过一阵,他看着谢涵不禁叹了口气,等吃完后挨着姑布卿小声道:“姑布兄,我看这位齐公子一点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怕不会做出那种无君无父的事。”
“他当然不会。”姑布卿闭目打坐,淡淡道。
他这样笃定,党阙反而狐疑,“啊?”
“你忘了我之前的预辞了么?”
党阙一拍脑袋,“你说的冤案就是他啊?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话到这儿,他又踌躇,“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是冤枉,也得拿命去填,那陷害人的人那么狠毒,出这种法子,根本不准备给齐公子留一点活路……”
“那就由不得他了。”姑布卿道:“今夜彗星袭月、三日后白虹贯日、七日后冬雷震震后,只要这齐朝廷没昏了头,就该知道怎么做。”
闻言,党阙咂吧下嘴,“着啊。”
过了会儿,因有党阙之前应下的为狱吏看诊的话,一个个狱吏都惊喜激动地排着队上来。姑布卿随口叫了两个狱吏拿了些被褥过来,递了一半给谢涵。
几天后,掌囚吏震惊地发现自己管辖下的囚室有一片地方俨然要成了医馆和酒楼了。那边党阙给人看着病,另一边姑布卿各种花样做菜、私家小炒。
只不过姑布卿看起来冷冰冰的,脑门上就像刻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样,就算看得口水飞流直下,等闲也没人敢凑上去要菜吃。
他自己又成仙似的,喝点清露吃几颗丹药就好。以致一大锅菜小部分进了党阙肚子,泰半都是谢涵承包的,眼瞅着脸都圆了一圈。
当然,谢涵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偶尔也会弄点给掌囚吏解解馋。
因此,震惊完后,掌囚吏自觉身为高级细作,就应该有这种从内部打击其他国家制度以动摇他国根本的精神,于是,他决定――放任。
这囚室里是一片祥和了,外面却已经翻了天了。
就在姑布卿、党阙二人被押入大牢的当天,姑布卿的预辞不胫而走。
当晚,一颗彗星白亮的长尾划过明月,耀眼白芒,扶突城内无人不见。
第二日,众说纷纭、人人不安。
第三日起来,白色虹晕围绕太阳,虽然很快又消散了,但引起的轩然大波再也无法被压下去。
百官震惶,人心惊怖。
可这些都被各大氏族联手压下去了。
冤案……什么冤案?无怪乎他们做贼心虚,最近的、冤案、贤良……这不是一一指向谢涵么?
他们怎么愿意承认谢涵谋逆一案是冤案?
齐公虽然没有接收到来自百官臣民的诉求,但他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还看不出来。
只是他没有那么快想到谢涵一事上,倒是鲁姬柔柔道:“君上,祖宗明灵示警,不可不审慎之、细思之。”
“芷汀,刑狱署一日十案,一月百案,寡人要一一排查可不简单。”齐公忧心忡忡道。
哪个国君都不想在世时发一道罪己诏,可这种大不详之兆,一个弄不好就要像上天请罪的。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刑狱署那么多案件,唯一知道的一桩也就是太子殿下了。”鲁姬提壶倒水,“不会是指太子殿下罢,臣妾听婧儿说殿下是被冤枉的。”纤手执素杯,递上茶水与齐公,仿佛刚刚只是不经意的偶然,又谈起其它,“这一桩桩地找,真是大海捞针,君上何不如找那位神算子先生再算算?”
齐公面色几经变幻,此时眸光一亮,“不错。”接过鲁姬手中的杯盏,抿一口,微醺的暖意,淡淡的甘甜,唇齿留香,是齐公最喜欢的味道,饮一口就神清目明。
他一手抚上鲁姬手背,“还是你最懂寡人。谢漪,寡人只是让他收收心,免得这副性子闯祸……”
是谢漪,不是漪儿。
鲁姬心中一凛,不等齐公说完,便摇头道:“君上不必说了,臣妾虽然久病,多少还是有些耳朵灵眼睛亮的宫人,早就把那孩子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告诉臣妾了。臣妾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这一病不过几月,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掩面泫然,“不、也不是这几个月,他天生就是这种莽撞性子,几天没人管就暴露本性,怎么就不能像婧儿一样乖巧懂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