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心中一动,再看去,只能看到对方苍老却笔挺的背影。
果然,齐公入内后,首先就说起了交信会盟一事,又说到自己近来头痛不已,想要找人代替自己前去,暂行君权事,问朝下举荐人选。
有几个老生常谈,说起了五公子。
又有几个不知是阳溪君的人,还是看到谢涵在这里有了灵感,“臣举荐三公子。三公子素有才名,聪慧非常,文武兼备,必能堪此大任。”
“不错,且三公子刚从梁国回来,对事情总也有些把握,好过我等无头苍蝇。”
“三公子为嫡为长,身份庄重,最能代表君上。”
“三公子与楚熟悉,即便优势,也能同邻国有商有量。”
真是要你做事,就拼命狠夸。
大家琢磨着,这真是个好办法,要是出点什么事,把谢涵推出去就好了,岂不是解了他们心头大患?怎么之前没想到呢。其实也是他们早在心里把谢涵给剥夺政治权利了,自然万事想不起他。
齐公似乎被说服了,“既如此,寡人就命谢涵……”
“等等。”谢涵出列,“儿臣不去。”
谢艮差点想扶额,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三公子难道不愿为君上分忧 ?”
“三公子想抗旨不遵?”
“此行意义重大,三公子怎么会不想参与呢?”
齐公没料到谢涵会拒绝,按理说对方不应该知道梁公动兵这些事,也更没有想过对方会反对他的旨意,“寡人是命你去,并非征求你意见。”
谢涵环视殿内一圈,笑了笑,“我是告诉诸位我不会去,并非征求诸位意见。当然,君父大可绑了我去,但天高君主远,出了扶突,我有一万种方法逃离队伍。”
齐君并众臣都呆了一呆,反应不回来谢涵说了什么,这这这,他们可从没见过对方说过这样无赖的话。
“大胆——”齐公怒道:“你眼里可还有寡人这个君父,有大齐七百年江山?”
“君父说笑。儿臣眼里怎么敢有大齐江山呢?”谢涵懒懒的,“儿臣一看君父龙虎精神,二想诸兄弟各个合适,三思儿臣与君父父子之情,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为何会盟要叫我前去。恐怕只有一个理由,这次会盟便如家宰何德 、温留三十里地,当是口甜心苦,看起来尊贵实际上谁去谁知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儿臣拒绝,理固宜然。”
齐公给他句句明指给讲的说不出话来,拾夏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公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可行了罢。”谢涵一摊手,“一年六百石粮食,臣愿移交国库。”
“……”
他又“啊”了一声,“还有府邸一座,儿臣近来喜爱上山水画,正愿住于山水之间,这街道府邸真是让人六根不净。”
“……”
大开眼界,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罢。只是没想到给他们带来这种体验的竟然是这位、这位前太子,素来礼仪呢,温和呢?
齐公阴沉着脸,“你可还记得自己生于齐国、长于齐国,报效齐国,分所应当。”
“瞧君父说的。”谢涵偏了偏头,“狐相不还生于燕国、长于燕国,君父怎么不问狐相为何不报效燕国?”
“放肆——”齐公抓起手边砚台扔下来。
谢涵避开,担忧道:“君父还是这么喜欢乱扔东西,肝火旺易头痛,君父保重身体。”
“爱卿在燕国为人构陷,求助无门,舍燕来齐,有何不妥?”
“儿臣也说自己为人构陷呢?君父也不信,儿臣也求助无门。”
虞旬父目光一动,“公子莫非想重审旧年案件?”
“可没这么说。不过举个例子罢了。”谢涵淡淡道:“觉得君父不讲道理而已。”
想重审案件,是不可能重审出什么好结果来的。
“哈——”齐公给气笑了,“寡人不讲道理,也罢,寡人是用不起三公子的。”
“儿臣建议君父也别派别人去。儿臣在梁国,曾闻梁公一言:寡人本就是武王第三十六世孙,昊室衰微,天子不明,臣国称大,寡人身为武王子孙 ,痛哉。”
谢涵模仿着梁公语气,活灵活现 ,俨然一个虎视眈眈的雄君。
第206章 (修)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心中掀起狂澜,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倒是谢涵声音不停,“可见梁公心思,只是不知其动作是今天还是明天。这会盟谁知道梁公会否借此做什么, 如有, 谁去谁就是帮凶,遗臭万年,儿臣建议, 我国不该趟这趟浑水。”
“公子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想去。闻天子堕马, 不宜舟车劳顿, 故祭天改地点上明。但我等分明可以各自前去上明, 梁公却说要诸国齐聚,于交信先缅怀先祖。而在知道这一切之前,未曾料到梁国有诈, 我们已经应下了,各国也都动身去了。如今我们是骑虎难下, 不得不去。”狐源叹息一声, 并不为谢涵之前的话有芥蒂, 温声解释道。
“哦?”谢涵眉梢一挑, “所以是现在所有人都不愿去,故叫我来担这骂名?怪道君父从不叫我来朝堂,今天竟派人过来。我还以为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现在一看, 果然还是东边。我为诸君着想,泻梁公之言时,还怕他日会有死士暗杀我。如今我冒着生命危险劝各位不要去, 诸君却一句话不说只想拿我做傀儡羔羊、顶罪之人?”他难以置信。
诸位家主:你别说的这样好听, 我们全不信的。
可在场许多人毕竟没恁厚的脸皮,在他如有实质的指责语气下, 被说的脸红难堪。
谢涵看齐公,“君父也是这么想的?”
齐公偏开他极具穿透性的目光,“国中有事,自然要有人承担。”
“可现在问题是诸位不是想来找我商量,是想哄骗我去送死或者担骂。”谢涵顿了顿,“我在家无所事事,谱了一首新曲,突然想吹与大家听。”
众人:嗯?
他们还没反应回来怎么话题突然歪楼了,悠悠扬扬的乐音已经响起。
齐国是礼乐大国,乐是贵族们的必修课,一开始是懵然的,但这音乐技艺高超、情感细腻、扣人心弦,不一会儿就被吸引过去了。
一开始是开阔明亮疏朗的,突然一声转折,如青锋划破七尺冰,基调迅速改变,大开大合后,茫然不解伤心悲愤,求助无门,绝望,歇斯底里,到最后嘲讽、愤世嫉俗。
一曲毕,已有几个甚好音律的手痒经不住开始打拍子了。谢涵拿玉箫轻拍了下手掌,“之前一直没想好怎么结尾,今天一上朝倒是知道了,还要多谢诸位大人和君父给的灵感。”
“公子太悲观了。”须贾出声道。
“老师也觉得我该去么?”谢涵专注地凝着他。
须贾一顿,深吸一口气,“无论该与不该 ,总要有一个人去,而公子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众人侧目,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坚持说出这句话的竟是这位与谢涵私交甚好的老将军。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须贾眼睑低垂。
想想须氏欲与五公子结亲的传言,又觉得可以理解。
“哈,哈哈——”谢涵苍凉笑了,“也是,反正我本就是个隐形的人,即便出什么事,齐国少一个我,诸位也无所谓。若有什么行为不当,把我推出去便是。”说完,他转头对齐公一揖,“这世上叫人做事,大凡三种方法,晓之以情,动之以利,逼之以威。情就罢了,威的话,我一无所有,诸位也没什么好拿来威胁我的,如今想请君父允我三利。”
“你说。”
“第一,愿请君父予我温留城。”
如今一般公子封地都是十里、二十里的了,收获些缴上来的粮食便差不多。真正能拥有一座城的,都是有大功勋之辈,如上廉君谢艮。享一座城的所有权利,只要定期交税即可,可称为小君。因此,阳溪君没有显著功勋又是外姓之人才让人这样百般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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