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办法,”
“就是让迟思结束。”
唐梨接过了话,她捂着肩膀的伤口,又向前踉跄走了一步,然后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身子倒塌,她颓唐地跪在地上。
从来都是强大、沉稳,又满身傲气的一个人,被割断筋脉,踩碎骨骼,就这样跪在奚边岄的面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
唐梨闭上眼睛,额间抵着粗粝的地面,喃喃自语着:“可是,你让我怎么办?”
“就让我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迟思痛苦,看着她挣扎,看血色一点点从脸上消褪,呼吸干涸,心跳停止,再次离开自己。
奚边岄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少将……”
唐梨仰起头,大半个肩膀已经被血迹染透了,褐金长发掩着苍白面颊,浅色眼睛里空无一物。
血气涌上喉咙,模糊了原本清亮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睛,说:“小奚,你杀了我吧。”
奚边岄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少将,您别这样。”
唐梨说:“我没有开玩笑。”
-
当迟思一遍又一遍经历那些循环的时候,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她是否也一遍又一遍地渴求着死亡?
死亡是安宁的,寂静的。
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像雨滴一样下坠,静悄悄地渗入土壤之中。
你会变成飘落的雪花,变成光线中的灰尘、被吹散的蒲公英、提着灯的萤火虫、亦或是毛衣上一个小小的线团。
-
无比宁静,无比心安。
-
直到可怖的爆。炸声响起,撕裂了平静的夜空,震得鼓膜嗡嗡作响,在胸膛之中不住回荡:
“轰隆——!!”
-
楚迟思被掐着脖颈,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摸到手中藏着的引。爆。器,颤抖着,用力按下了开关。
火焰腾地便吞噬了整座Mirare-In大楼,浓烟滚滚上涌,无数碎片从半空中落下,骤密地砸在地面上。
小疯子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她架在楚迟思身上,用力勒着对方的脖颈,五指持续地收紧着,掐出数道血色的红痕来。
火光充盈了整个天空,那炽热的、明艳的色泽,就这样涂抹在她视网膜之中,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
楚迟思倒在地上,长睫半阖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喉骨震动着,传递到小疯子的手心中:
“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呼吸微弱,声音叹息一般,轻而缓地散在漫天的烟尘与灰烬中。
-
唐梨,你老说我不会撒谎,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特别容易被骗。可是你看,我这不是成功了一回吗?
虽然欺骗的人是我自己,听起来有点不公平——但我都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就让我作弊一回吧。
你一定会同意的。
唐梨。
-
“在9号区域的时候,我骗了你。”
“记忆只能在纹镜中被暂时分割,离开镜范后便会立刻融合。”
楚迟思轻声说着,够到腰间藏着的东西,扣带解开,金属紧贴手心,蔓开一阵刺骨的凉意。
“我没有办法忘记这三万次循环的记忆,也没有办法将它们剥离,我们终究还是一体的,无法分离。”
金属抵上小疯子的额心。
楚迟思看着她,如同面对着一面光滑的镜子,面对着自己倒映而出的模样。
“我已经彻底疯了,我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楚迟思,那个唐梨爱着的,她想要带回家的人。”
她不会喜欢你。
她不会喜欢你。
她不会喜欢你。
她不会爱你。
那声音平静而温柔,寥寥几声里藏了无边的温存,就像是那个人口中的童话故事,总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没有任何迟疑地,楚迟思扣动了扳机,“噗嗤”一声细弱的轻响,小疯子的动作停住,她向前栽了下来。
小疯子无声无息地倒在她怀里,黑发簌簌散开来,楚迟思稍微直起些身子,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所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们逃不出去。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将最漂亮,最美好的楚迟思留给她,永远留在她的回忆里。”
楚迟思喃喃自语着,将金属抬起,对准自己的额心,呼吸颤抖着,连带着手指也在颤抖。
-
这是我第三次独自面对死亡。
我还是很怕疼,哪怕这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也觉得很可怕,很恐怖。
-
唐梨,我好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
-
她闭上眼睛,将一切画上句号。
-
【第四条法则】:镜范之中,存在着一个被自净/维护系统(9号区域)严密保护着的“极限”。
飞溅的砂石,燃烧的火光,互相撞击的碎片,崩塌陷落的楼层,都造成了大量的物理运算,直将整个系统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没有了自净系统的维护,所有的粒子都被纳入考量。镜范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运算之下——
倏地便重归于寂静。
-
【检测到“主控人”已死亡】
【重新启动镜范中,请稍等】
-
注意事项:
1:相信她
2-3:【读取错误】
-
【更换调用路径,读取数据中……】
【数据读取成功,请您注意查看更新】
-
注意事项:
1:相信她
2:保护她
3:【读取错误】
4:不要相信其他人
5:要牢记,你一直爱着她。
-
房间之中已经安静很久了,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还有机器嗡嗡运转的声音,平静却又让人感到烦躁。
派派好几天没睡好,她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紧盯屏幕,短发被她揉得乱七八糟,有几缕撇在眉眼上。
桌上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迟思姐的咖啡杯,纯白色的瓷马克杯,只有边角被人用笔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唐梨把杯子洗得干干净净,一直都没有用过,也不肯把杯子收起来,落了灰尘就再洗一遍。
她有时会看着杯子发呆,喃喃一句:“我要是偷用你的东西,你会回来说我吗?”
可是能够回应她的人并不在这里,唐梨无论是砸了杯子还是扔了杯子,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不行,信号还是不足,”派派嘟哝着,用指腹压着额心,“明明可以搭建远程连接,怎么就无法定位呢?”
薄薄的亮光映在脸上,派派紧盯着屏幕,每当数字跳动一下,她的心也跟着跳动一下。
忽然之间,有些模糊杂乱的信号变得规整起来,有条不紊地读取入电脑中,逐渐拼凑解析着坐标。
派派又惊又喜,大喊出声:“信号!!镜范的信号忽然强了好多!”
就像是回应她似的,一阵细弱的咳嗽声随之响起,从不远处传来:“咳,咳咳……”
奚边岄醒来了,她慢慢摘下仪器,有些艰难地呼吸着,一点点坐起身子。
派派喊道:“边岄姐,你醒了!”
她小步跑过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毛巾与清水递给奚边岄,兴奋地嚷嚷着刚刚传来的好消息:
“快看屏幕,刚刚忽然收到了大量镜范释放出的信号,应该很快就能定位了!”
奚边岄脸色苍白,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从派派手中接过了毛巾,稍微擦了擦覆满薄汗的额心,想走过去看看屏幕,可膝盖一软,整个人差点跪在地上。
“唔!”奚边岄踉跄着向前栽下,她撞在不远处的桌沿,一阵头晕眼花,勉强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滑落。
派派吓坏了,连忙过来扶她:“边岄姐你小心点,远程连接镜范对身体伤害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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