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迟思斜眼看向她,那人歪在肩头,软狐狸似的趴下,金发柔柔地散开,不着痕迹地蹭着她的衣领与脖颈。
见楚迟思望过来,唐梨也跟着去瞧她,眉梢轻抬,声音拖得可长可长:“迟思——”
话还没说完,洗过的浆果就被塞到了嘴里,堵住了唐梨接下来想说的话。
浆果确实是又苦又涩的,可刚刚被楚迟思捧在手心看了许久,又染上了些许她的温度,她的淡香,悄然缭绕在唇齿之间。
楚迟思拍了拍手,说:“没有不搭理你。”
那声音软软的,没有了刚才翻文件时的疏离冷漠,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唐梨吞了浆果,却仍旧不肯走,头压在楚迟思肩膀上,手臂环过腰际,从背后将她整个抱在怀里。
她轻声说道:“迟思…其实我有一点好奇,不过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就不用开口说话。”
很轻的一个拥抱,随便就能挣开。
可是落在耳畔的声音很轻,环抱着自己的动作也很温柔,仿佛将身体放在云朵里,想要就这样陷落下去。
“……你问吧。”
楚迟思垂着头,又摘下了一枚浆果,用指尖拨弄着浆果上那片小小的叶子:“两个问题。”
“研究院起火之后,你有没有…很思念楚博士?”唐梨咽了咽喉咙,手心都紧张地出汗。
这不是系统想了解的东西,而是一直困扰着唐梨本人,想要寻找答案的问题。
只有楚迟思能够回答她。
“博士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楚迟思斟酌着用词,“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更类似于研究员…与实验品。”
她垂着头,拢了拢手:“就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点点,微热的呼吸落在肩颈,声音很轻:“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我以后都不问了。”
楚迟思偏过头,用指节戳了戳唐梨的脸颊,戳出个小小的凹陷来。似乎因为很好玩,所以她又戳了好几下才收回手。
“没关系,我又不在意这些事情。”楚迟思嗓音淡淡,平淡一如,“你还有一个问题。”
唐梨依在肩头,散落的发遮掩住了脸,让楚迟思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你会在意研究院爆..炸的真相吗?”
楚迟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好奇地打量了唐梨几眼:“你说过,自己是个娱乐记者对吧?”
“我是迫于生机压力才转行当狗仔的,”唐梨随口胡扯,“之前我可是个战地记者,厉不厉害?”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她没有看到楚迟思被逗得眉睫微弯,用过长的毛衣袖口捂着脸,藏住面颊上那一个小小的酒窝。
“其实,我也觉得爆..炸有蹊跷。”
不同于其他人,楚迟思算是最“接近”楚博士的那一个人,近距离接触了对方的很多研究。
她清楚地记得,博士在出事几天前还神采奕奕,一边忙着新的研究,一边用个小巧玲珑的八音盒听着歌。
那是一首钢琴曲,格林卡的《夜莺》。
楚迟思托着下颌,慢悠悠地补充:“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想要找到能够将案件定性的证据也很难。”
更何况,楚博士与北盟星政联系紧密,其中有太多牵扯,太多隐晦而不可告人的秘密,是绝对不能够暴露在公众面前的。
所以她们将黑夜变为白昼,并且说:“亮光近乎等于黑暗。”①
唐梨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她贪念脖颈间的淡香,又仗着楚迟思没推开自己,硬是抱着她不肯走。。
从遥远天际而来,那微凉的风啊,吹拂过这一片荒芜的废墟,吹拂过烧融崩塌的文件与研究,也吹拂过靠在一起的两人。
看起来一望无际的天际,被程序与代码裁减成一个小小的四方形,那一片飘落在废墟上的雪,终究还是被人给困住了。
困在这一个小小的玻璃球中。
唐梨抱了半晌,也蹭了半晌,终于姗姗将楚迟思放开,抱着手臂,垂头倚在了墙边。
风将灌木吹得沙沙作响,楚迟思摆弄着手中那一颗小小红色浆果,很是认真细心,把叶片、根茎、浆果皮、还有果肉全拆了开来。
她指尖浸了点浆果的汁水,透着一层水色的红,总让唐梨有点馋,想咬上一口。
看楚迟思“解剖”浆果的神情那么认真,唐梨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就倚在墙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楚迟思转过头来,问道:“你很困?”
“还好,”唐梨这次坦诚了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有点困。”
楚迟思终于放过了那一颗被彻底大卸八块的浆果,用纸巾擦了擦手,只是擦不去指尖上那一点红色。
“你们和我不同,通过…外界进入这个世界的话,对精神的耗损很大。”
楚迟思拢了拢长发,指节覆在自己后颈处,微微垂下些头来:“以普通人的体质来说,一般两三次就是极限了。”
唐梨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当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也知道,作为世界运转核心的楚迟思,每一次重启也同样在消耗着她的精神与身体。
不小心被针刺到一下当然没事,几天就能恢复,但如果是连绵不断,循环反复地——
唐梨不敢去想。
一只手忽地覆上唐梨头顶,也有样学样,学着她将褐金长发揉散了些:“你…要不要稍微睡一会?”
其实这句话还有一半,被楚迟思藏在了心里,她终究会说出口的,只是不是现在:
【你如果撑不住,还是离开吧】
唐梨任由她揉,从发隙间去瞧她:“可以吗?我可以靠着迟思你的肩膀睡吗?”
楚迟思犹豫了下:“可以。”
唐梨此人脸皮太厚,可以睡肩膀还不满足,得寸进尺地说:“那我可以睡你腿上吗?”
生怕楚迟思不同意,唐梨还出尔反尔。
她恬不知耻地说:“之前你给我一颗糖,我给你一袋糖,迟思你自己都说了这不是等价交换。”
“作为那袋子里其他糖的报酬,”唐梨眨了眨眼,水汪汪地看着她,“我可以枕着你睡觉吗?”
楚迟思:“…………”
这人真的是太过于不要脸了!
楚迟思这次沉默了片刻,起码有二十多秒,她摩挲了一下额头,最后叹了口气:“好吧。”
唐梨阴谋得逞,十分高兴。她挪了挪身子,非常坦然地躺了下来,默默枕在楚迟思的腿上。
柔顺的黑色从肩膀坠落,恰好掠过唐梨的鼻尖,留下些清冽的香气。
那是落在荒芜中的雪,那样洁白,有那样耀眼,自云层缓慢地坠落、坠落,悄悄落入她的怀里,在手心间融化。
唐梨说是睡觉,其实眼睛睁得可大。
她一边枕着人家楚迟思的腿,一边还抬起手,勾起一缕人家的黑色长发来。
沁着水汽的长发被她绕在手心,以指腹摩挲着,发丝便散落开来,溪水般流淌进她的手心里,留下一点幽幽的凉意。
见楚迟思低头看向自己,唐梨便弯了弯眉,向她笑了笑。
她拾起那缕长发,如同拾着一片缀着露水的玫瑰花瓣,抵在自己唇畔旁,柔柔地亲了亲。
楚迟思一脸疑惑:“你在干什么?”
唐梨笑着说:“你头发闻起来好香,摸起来也软绵绵的,丝绸一样。”
楚迟思:“…………”
这人从来不遮遮掩掩,说的话全部都是直球,差点把楚迟思给砸晕过去了,懵了半晌才回神。
楚迟思沉默片刻,偏过头去:“这又是你的任务吗?总说些奇奇怪怪,不符合常理的话。”
唐梨笑得可坏:“你猜?”
楚迟思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她肯定听得出系统那些乱七八糟肉麻情话,和唐梨本身说话风格的区别。
唐梨还在那里笑,一双细腻漂亮的手忽然覆上来,带着几分恼意,将她散落的长发弄乱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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