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拉钩。”
苏青青抓住那只纤弱的手,放到嘴边胡乱亲了亲,又是哭又是笑,“拉什么钩,你这个兔崽子,向来言而无信。”
顾悄:很好,彻底沦为失信名单。
喝了几贴药,进了一些粥,顾悄缓过劲来,开始疯狂叹气。
实在是,小班没人上课,突击训练营没人盯梢,他力量本就薄弱的教研组,更痛失一员大将。
“正名”还不见起色,就惨遭如此滑铁卢,让本就废柴的名声又雪上加霜。
以后,叫家长怎么看他?叫内舍怎么看他?叫全县的人民群众怎么看他?!
愁,真愁。
琉璃肿着两只核桃眼,替他餐后洁面净手,嘴里劝着,“爷你就安生些吧。”
顾悄自抱自泣,“你不懂,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
结果第二天,他的脸,他的皮,一股脑儿全都拾了回来。
他可爱的亲朋们,在病中,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病休这几天,顾情拖着伤痕累累的屁股,扮作他去族学顶了包。
那些教材,可都是这位大佬幕后辑录过的,去领学几天不过小意思,至于长得不像、声音不像这等小问题,顾情摆摆手,无碍,他有口罩。
顾悄:?
这放水多少有些严重。
口罩是顾悄要裁的,搬过来主要是春天到了,可以防花粉、防传染。
还没送去给秦老夫子,顾情就先用上了。
呵,妙。
“既然你醒了,明日就让小班到家里来上课吧。”顾情黑着脸,“我在外头讲,你在里头听,不许做多余的事,听到没?”
“可是……”顾悄迟疑,这样好像极其不讲规矩。
“没什么可是。”顾情才不理他,有些恶寒地转述小班童鞋高涨的战意,“那群小毛头自己提出来的,他们哭着闹着要顾咯咯,哪怕守着你棺材板,也要同你一道读书。他们保证,绝不给你丢脸,头悬梁锥刺股也要过考。”
咳,整个顾家,也就只有顾情敢拿“棺材板”这等忌讳来呛他。
顾悄简直哭笑不得。
家里丫头们也不甘示弱,无不铆足了劲要替他撑场子。
为了配合小班出成绩,琥珀求了几天宽限,咬着牙将功折罪,带着姑娘们不仅抄录完对韵歌,还愣是把简版字典弄出了个雏形。
只因顾悄某日无意抱怨,“看图识字到底还是不方便,要是能将常字都放进来,做成一个口袋大小的册子,随用随翻才好。”
这事其实不难,有《说文解字》的底子在,只需要删繁就简,选出常用字,再用时语稍加解释,辑录成册便可,可这却是个要十分耐心的活儿。
顾悄翻着辑字的雏形目录,第一次认识到,琥珀这丫头,简直是个出版天才。
她无人指引,只见过几次顾悄所作目录索引,竟能摸索出几乎与现代字典相差无几的部首检索目录。
甚至她还从顾二书房找出本对相四言杂字,琢磨着又将看图识字增补一册。
这姑娘几乎三天三夜没有睡觉,自虐般做着这些。
来见顾悄,也只肯匍匐在床边,“三爷,婢子对不住您。”
顾悄无奈,只得艰难起身,扯了扯她……
算了手累,什么都扯不到,顾悄泄气地靠回床头,“起来吧,琥珀。”
丫头兀自磕头,“婢子无心犯下大错,没脸在留在顾家……”
好样的,这哐哐几大下,顾悄又要少活好几年。
指不定,这伤寒就是那晚丫头磕出来的!
彼时顾悄心惊胆战计了数,不偏不倚正正好磕的是三个。
顾劳斯顿觉胸闷,喘不过气,“快,拦下她!”
琉璃也不知是气是笑,只得扶起小姐妹,“姐姐,你就不要再气三爷了,还是说,你真想走?”
琥珀一听,挂着泪的眼睛难以置信瞪大,她愣愣望着琉璃,抖着唇不敢深问。
琉璃又叹了口气,“你就说说,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琥珀闻言,眼眶里蓄着的泪,唰一下狂掉。
“我……”她似是十分难以启齿,嗫喏半天,“我年纪到了,主家若没有看上我,我爹就要给我配一个……配一个鳏夫。”
“你爹缺钱?”顾悄不太懂,顾家几代积累,田地庄子铺子一样不缺,琥珀是家生子,爹娘都混到管事,怎么还会卖女儿。
“不缺钱,不过是那鳏夫挟恩图报。”琥珀抹了把泪,“当初夫人收我,就是冲着通房丫头去的,可二爷不知冷暖,眼见着我年纪越来越大,迟早要配出去,那鳏夫就打起我的主意。早些年他救过我弟性命,爹爹不好推拒,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求爷收了我。”
“那日行径,三爷瞧不上我,我认,但婢子绝无逼迫之意,更无迫害之心。”
说着,琥珀又要磕头,被琉璃眼疾手快拦下。
三爷新讲究,尤为不喜仆从冲他磕头,也不知道什么怪毛病。
顾悄弄清原委,十分无语,“还说你是二哥教出来的,最是活络,没想到也是个榆木疙瘩。”他摇摇头,嘱咐琉璃,“叫苏朗封一百两银子,替我跑一趟,告诉那鳏夫,琥珀是我的人,救命之恩以黄白了断,叫他莫在纠缠,否则要他鳏寡孤独占全!”
琉璃:……
“三爷的意思是……”琥珀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我的意思是,你书编得不错,还要再接再厉。”说了这么久话,顾悄精力不济,他拉起小被子躺平,“我家的丫环精贵着,可不兴乱糟践,要是不想嫁,也没人会撵你们。”
琉璃上前,替他掖好被子,调好软枕,又吹了几处明灯,这才与琥珀一人一边,拉下床帏静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确定不会扰到顾悄,琥珀才不确定地问,“可夫人那边?”
琉璃点了她脑门一指,“三爷这样,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夫人也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你这次过失,到底失了人心,以后日子未必好过。”
琥珀垂眸,失了,那就一点点补回好了。
她不怪任何人,尤其中间那日,小公子垂危,一度没了人气,她才知道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你们俩在这杵着作甚!”璎珞从外头匆忙忙赶过来,“三爷可还好?宋秀才从府城赶来,不知能不能见一见?”
第059章
顾悄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他的死讯已经传遍徽州府。
中药泡沫脸苦笑.jpg
造谣的罪魁祸首,首当其冲小班众生和他们不靠谱的家长!
实在是,顾府动静闹得太大, 连夜定白幡寿衣、寻玉蝉棺木, 难免叫人不多想。
顾情换了个新口罩, 上头绣着三只憨头憨脑小黄鸡, 一早到前院接完众小童, 特意窜回来分享了这个大乌龙。
他眉飞色舞,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哥哥, 你这要突然出现在县考考棚, 算不算白日诈尸?”
顾悄扶额。
他瞅了眼端坐在侧的宋如松, 看样子这位应是接到顾云庭急信, 才从府衙匆匆赶回来……吊唁的。
顾·活死人·悄,“真是罪过, 劳师兄跑空。”
这话说得淡定,却很有几分自嘲在里头。
没死成,实在对不住。
宋如松摸了摸风尘仆仆的鼻子, 闹出这等乌龙,他也尬到不行。
虽然府衙历练时间不长,但青年的蜕变肉眼可见。
他清气犹存,行止却多了几分从容,眸光清正, 应答又不失练达玲珑。
如果说初见时,他还只是园林一隅拘着的纤弱凤尾, 那现在,他依稀已有岭南万亩竹海最粗壮的巨龙风姿。
顾劳斯瘫在床头, 老怀大慰。
果然,实习才是学院派成长的最快方式呐。
虽然乌龙,但宋如松来的很是时候。
顾悄干脆雁过拔毛,“其实也不算来空,悄正好有件事,想劳烦衍青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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