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若有所感。
她比顾准心细,或许女性雷达天生优越于男性,她一眼看出,两人之间的熟稔亲昵,同她和顾准比起来,分毫不逊色。
可这圆融的气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
她和顾准,自榜下捉婿初相识,也蹉跎十数年才堪堪磨合到这样。
顾情不放心,还想跟上去。
老母亲眼疾手快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去吧。”
顾情不解,“可这谢昭分明不是好人。”
苏青青点了点他额头,“这世道好人早就死了。”
母亲的倒戈回护,叫顾情失落地垂下眼帘。
在保护顾悄这件事上,接二连三的冲击叫他看清,比起那皇帝走狗,他确实差上许多。
他……还太稚嫩。
休宁县城的街道,横平竖直,左右房舍依次布立,并没什么好逛的。
顾悄趴在谢昭背上,无声走了片刻,眼见着前头就是顾家宅子,顾劳斯立马刹车。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天色尚早,我请你去北城外吃茶棚烤饼吧?”
顾劳斯想得很好,从城东走到城北,转一圈再回来,刚好可以消磨一个时辰。
这人神出鬼没,逮住一次不容易。
他有太多话想问。
“饼的味道,跟咱们以前常吃的还挺像,就是缺了灵魂烧椒酱。”
顾劳斯犹在叹气,大宁物产还是不丰,一没辣椒,二没西瓜,三没冰沙,人生乐趣不知道少了多少。
谢大人却十分不解风情,“我叫人去买。你老实回去请林焕把个脉。”
顾劳斯气得逮着谢昭脖子就是一口。
以前他铁定是不敢啃的,现在不一样了,他正在研究怎么搞对象。
可惜第一次实操经验不足,啃得谢昭这等猛人也忍不住“嘶”了一声,顾悄退开一看,好家伙,两排大板牙见肉见血,不知道的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高手玩暧昧,啃一口是小猫挠心,他上来是一顿猛虎掏心……
失误,纯属失误。
顾劳斯十分不好意思,掏出手帕捂住那血痕,装作无事发生,“对不住了大哥,今天这饼我一定得请,不请良心不安,你不去就是不给兄弟我面子!”
很好,对象立马处成兄弟。
谢昭气笑了。
可背上的重量轻到,他连一句佯装的呵斥都说不出口。
“真的没有哪里不适?”
顾悄摇头,老老实实趴好,“其实这身体没你想得那么弱。”
他一向要强,从不肯将短板示人,现在却磕磕绊绊学着剖开软.肉。
“一开始是真遭不住。一睁眼成了个又病又弱的小屁孩,瘫在床上跟废人一样。我从没那么无力过,连提笔都艰难,写不了几个字,一双眼睛就自作主张哭哭啼啼……我那时想,这还真不如死了。”
谢昭呼吸一滞。
顾悄并不擅长示弱,“但我现在适应得很好,请你吃个饼绝对没问题。”
他将下巴压在谢昭肩头,语气里带上一丝揶揄,“倒是谢大人,写酸诗的时候同我诉相思,真见面吃个饼还一再拿看病推诿,实在虚得很。”
顾劳斯撩汉虽然不行,劝酒塞饭真的所向披靡。
一顿饼从兄弟情谊上升到男人尊严,不吃怎么行?
谢大人妥协了。
天空飘起细雪,顾悄接过林茵送来的油纸伞,为两人撑起一小方天地。
“学长?”等千户退下,他才轻轻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谢昭清浅的呼吸。
“你来这里很久了吧。”
顾悄攥紧伞柄,“我们,还能回去吗?”
谢昭听懂了。
他脚下一顿,却还在妄图蒙混,“回去?不吃饼了?”
顾悄苦笑着锤他一下,“谢景行,你知道我的意思。”
“刚刚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点都不适应这羸弱的身体,更不适应这危机四伏的时代。”
上辈子从没想过服软的顾悄,第一次尝试在谢景行面前露怯。
“或许你没出现之前,我还有勇气与世界为敌,可你出现了,我就一点也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学长,我演不动了。”
“这剧本太难,我根本接不住你的戏。”
这句话,才是他心底最深的软弱。
上辈子,谢景行医院里的那句决裂,叫他溃不成军,这额外捡来的一辈子,他不想再回味当时的痛苦,哪怕打着为他好的旗帜。
“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试着在一起?”
顾悄轻轻揭开牙印上的帕子,低头在微微凝固的血色处落下一吻。
有腥甜的味道在舌尖泛开,顾悄本能地蹙眉。
他轻轻道,“学长,如果我的尖刺有伤害到你,我愿意尝试收起它们。”
“所以,如果你的坚壁伤害到我,可不可以也请你,尝试着对我坦诚一点?”
他将脸颊深深埋进谢昭颈侧,“我真的很想再见一见,坚壁之后柔软的学长。”
雨雪簌簌,一粒粒雪子击打着伞面。
天地间只剩霹雳巴拉的碎响,和胸腔一声沉过一声的撞击。
谢景行心脏阵阵缩紧,再开口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悄悄,我们回不去那边了。”
在大佬看不到的地方,顾悄终于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原来哀兵之策,才是谢景行的命门。
可笑着笑着乐极生悲,泪腺牵动,沙眼又不争气飙出一把泪来。
那腥咸液体染上寒意,滑进谢大人领口,蜿蜒下一路冰凉,少许落在伤口,带起一片辛辣火烧。
不一会,谢大人脖子就红了一片。
顾劳斯心虚不已,默念:不碍事不碍事,淡盐水消毒。
可怜谢大人,并不知道他在背上捣腾些什么。
还在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顾家三公子进了你的身体,含混着过完了一生。直到死前,才肯说出来处。”
他小心翼翼挑拣着措辞,“我找了很多……大师,有一位有法子送魂,只是密法残缺,他不确定能否成功,更不确定能不能将我送到你在的时空。”
“两辈子只赌这一次,我觉得赌运应该不会太差。”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果然,我赌赢了。”
他没说的是,赌输,他的代价将是永无轮回。
就算赌赢,他到的是不是一念三千界里,那个顾悄的本念世界,也未可知。
他就这样抱着微缈的希望,在未知的世界等候。
甚至他不敢动这个世界的一花一叶,就怕蝴蝶效应,扇走未来某刻迟来的归人。
直到这个世界叫顾悄的孩子降生。
他欣喜却也忐忑,如猛虎守护蔷薇,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靠近。
连救命都束手束脚,不能叫他死,也不敢渡他厄。
因为他也不知道,一不小心误拨哪处命运的节点,就会一步错,诸念成空。
他实在等得太久。
久到喜怒哀乐都快被一次次的失望磨平。
他温润的嗓音沁着一丝雪子的冷湿。
“十六年,顾小公子死而复生不知多少次,可哪次睁眼,都不是你。”
他低低道,“悄悄,我不过才骗你三次而已。”
顾劳斯突然破防了。
他迫切地想要闯进谢景行的围城里,可那厚重城门才为他打开一个缝隙,他就意识到,他根本承受不起。
生死在他,只是一瞬,可换算到谢景行身上,却是足足两辈子,前后六十年。
他不敢想象,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谢景行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不敢求证,他究竟何德何能,是不是真的值得……这样的一往情深。
原来不动声色,已经是谢景行能给他的,最深沉的温柔。
后颈布料湿得太快,谢景行既无奈又心疼。
“吵着要听的是你,听了哭鼻子的也是你。好歹你也三十了,还自诩东北壮汉。”
上一篇:从荒星走出的男人
下一篇:炮灰在70年代发大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