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提出,各省应参照直隶,由两京礼部统一遴选主考。
其余同考,也应实行交叉回避制,本省考官,悉从他省借聘,由各地提学糊名备好人员,待礼部抽签定向,随时取用。
这般操作下来,主考与同考互不相识,与监考地方亦无厉害干系。
确实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考试公正(bushi)。
咳,确实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礼部对各省科场的话语权。
朝臣看完,盛赞不已。
连多疑的神宗,看了都说好。
唯有谢昭反响平平, “此举比之旧制,或可以一语评之。”
神宗有些好奇,“哦,不知卿何以评之?”
青年一针见血,“肥一人,而瘦天下。”
彼时青年不过及冠,圣眷优渥,如日中天,一句话呛得陈尚书脸色青白。
这是明晃晃指摘他伺机揽权!
关键是他那点小心思,还就真被说中了!
他吓得立马跪地喊冤。
在促进科举公平公正的大旗下,他确实起了同地方争权的小心思。
毕竟大宁以礼治国,是太·祖定下的调子,可礼部实际上只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职权远远不如吏部同户部。
他也想更进一步,可吏部谢首辅他惹不起,户部方尚书他撼不动。
再不想点法子揽点权,他难道始终当个六部吉祥物吗?
正当他脑子飞转想着如何开脱时,御前恭谨恪谦的太子缓缓开口。
“自隋朝首开科举,历来没有完美的体制,无论什么法子终有疏漏。吾辈所能为,就是精益求精,以求至善。”
那时的宁云,虽中奇毒,但还能上朝听政。
他噙着笑四两拨千斤,“谢大人所谓肥一人而瘦天下,孤可不可以反过来理解为,陈尚书此举,亦有削烦去蠹、变重为轻之功?”
碍于太子回护,神宗当时并未深究其中门道。
现在,大概是时候清算了。
以神宗秉性,若是哪个朝臣敢瘦天下肥自己,他必学他爹扒皮抽筋午门炼油……
想到这,陈愈汗湿重衣。
柳巍,这一场,你可给老夫长点心!
能混到御前的,都是千年的狐狸。
泰王折子看似捧脚,实际上却是借着东风拱火,那小算盘珠子打的,就差直接崩陈阁老脸上了。
这些年柳巍作为,陈首辅怎会不知?
不仅知道,还有意帮着遮掩。
这会儿神宗突然提起,直骇得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壮士扼腕。
神宗的机要办公室如何波诡云谲,顾劳斯是无缘得见。他只能在校长办公室里,体会一下学渣家长硬要保送清北的胡搅蛮缠。
而且此家长,还非彼家长。
原疏火急火燎从休宁赶来,眼下正两个大黑圈。
他攀住顾悄左肩,十分哀怨,“昨晚上爹娘给我托梦了,他们叫我要好好跟着你,寸步不能离。”
顾悄:???
黄五悬梁刺股,呕心沥血,现阶段属于风一大能吹走的那挂文弱书生。
他飘到顾悄右肩,“我爹今天五七,他说今年竞争大,忧心我考不上。”
顾悄:好像似乎有点懂了。
顾大虎捻了捻袖子,也开始跟风。
但瞎话扯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娘……咳咳走了也有几年了,在下头过得还行,他们叫我问问你,束脩多少才管够保我乡试?”
顾悄:……伯父伯母也过分直接了些。
最后一虎也期期艾艾。
“我爹娘还在休宁,需要的话他们说也可以……”
“打住!”顾劳斯忙伸手,生怕他说出“他们也可以下去一趟”的浑话。
以死相逼,这个最狠。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朱庭樟胡子都笑长了半寸。
他最近用力过猛、二次发育,胡子生长异常旺盛。
一日不洁面,就生出一圈青黑茬茬。
连汪惊蛰都笑话他。
“我看旁人念书长头发,因为费脑子,怎么只有你念书长胡子,是不是光用嘴哇?”
可把小猪气了个半死。
黄五本就恨这厮鸡贼,总是暗搓搓抢顾悄的小灶,闻言立马趁势跟着阴阳。
“某些人啊惯会投机倒把,最后还不是只能孔子跟前秀胡子?”
!!!青春期不带搞人参公鸡的!
小猪彻底自闭了。
干哈呢兄dei?
眼见着兄弟即将阋墙,小顾赶忙和稀泥。
“所以你们不安心在家读书,眼巴巴追过来,就因为我又带了一个班?”
哪知道这一问,叫先来的、后到的立马冰释前嫌、统一战线。
他们齐齐质问:“你那叫多带一个班???”
顾劳斯摸了摸鼻子,好像人是有点多嗷。
谁叫愤怒小顾,路见不平就容易上头呢……
见他心虚,小伙伴们腰板直了,正准备轮番批斗。
还没张口,就听顾劳斯义正言辞,“我这叫鲶鱼效应!是激励你们进步的策略!策略!懂不懂?!”
“嘎?”
“传说,海外仙岛有一种鱼,叫沙丁鱼。
它们时常一群鱼挤在一处,你不动我不动,只会躺平一心等死。
你们也知道,鱼死了就不好吃了嘛。
所以仙人就想了一个法子,放一只搅屎棍——鲶鱼进去。
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异已分子”,左突右进,上蹿下跳,不让鱼安生,沙丁鱼无奈只得也跟着动起来。”
“这就是鲶鱼效应。”顾劳斯语重心长。
“之前的你们就像沙丁鱼,一个个全是给我念书。
你看多了这群鲶鱼,你们不是马上就动了?
啧,都能主动从徽州逆流游到安庆要书念了。”
说着他摇头叹气。
“哎——爸爸辛苦扩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众人抓头:“好像哪里不太对的亚子。”
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顾劳斯心道,这黑心资本家忽悠打工仔们的惯用招数,这暗搓搓鞭策打工仔内卷的负向激励机制,我能叫你们看出来?
忽悠完,他一点不留时间给众人醒神,愤然掏出一本《绝密,押卷!》。
“别说爸爸不爱你们。
他们学《乡试长线备考班精华》,你们就学《实用公文写作规范》,他们学《乡试热点》,你们就学《绝密,押卷》!
同学们,咱们卷王出征,势必叫一路寸草不生。”
众人:……
卷完了这头,顾劳斯不忘卷那头。
他转头就给集训营又提了一个训练强度。
小小一个柳巍,怕什么?
卷王坚信,只要题目刷得足够多,压根不怕考官动手jio。
第140章
如果说童生试是入门级, 生员试是进阶级,那么乡试开始,就正式打入高端局。
乡试共考三场, 八月初九日进场锁院起, 每三日一场。
首场考《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十二日第二场考论一道, 判五道, 诏、诰、表各一道;十五日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细数一下, 相当于公考行测全部变申论。
客观变主观,能蒙的选择题,全变花式大作文。
整一个宗旨, 就是连条死路都不给学渣留。
不仅废脑, 还废人。
前前后后9天, 拉拉杂杂21关。
顾劳斯总结陈词, “不多贴点秋膘,还真考不下来。”
黄五低头目测一番腰围, 感觉到丝丝的岌岌可危。
于是,托奸商的福,两头的伙食, 顿顿都是猪五花。
清蒸的、白灼的、酱卤的、东坡的、脆皮的……
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猪养壮兮上案板的悲壮?
这期间累的不仅是考生,考官日子也不好过。
为了保证考试公平,不给舞弊走后门留丁点儿余地,主同考官、内外帘官陆续抵达地方后, 第一时间要进贡院招待所蹲号子(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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