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日,边疆一封捷报风驰电掣入京。
“边疆大捷,边疆大捷!
陈将军首战旗开得胜,夺回东胜、开平二卫!”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止顾悄震惊,官道两侧所有闻讯之人,无不在怔愣三秒后,惊诧狂喜。
甚至不少人起身追着驿马狂奔欢呼起来。
众人讨论的,再不是冬雪又压死几人,而是鞑靼战损多少。
又何时投降求和。
大宁与鞑靼这一战拉锯太久。
久到不仅军士士气受挫,举国上下也一片低迷。
这封战报,无疑一扫京师上下暴雪后的阴霾。
怪味楼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他们可不如老百姓好忽悠。
顾悄更是一脸懵逼。
“陈将军,不会就是那个陈皇后硬塞进苏家军的脓包吧?”
先时,谢家同顾家定下婚期,神宗借机召回苏青青。
与苏青青交接的,就是陈皇后一力推荐的宗族新秀,陈宽。
此人弃文从武,凭一身蛮力在武举中倒也如鱼得水。
随后投身行伍,按部就班,三年一升。
直至两省民乱他奉命围剿,奈何还没动手,太子一人就搞定了所有。
眼见着无功可立,他硬是凭着民乱起时斩杀过几个闹事凶的,一举得荐,挣了个四品将军衔。
尔后,陈皇后又拿准北境焦灼、皇帝意欲换将的心思,几阵小风一吹,就叫他再提从三品参将,还握住了实打实的领兵权。
当然陈皇后不傻,知军将调用一事,她手不可伸得太长。
如何不着痕迹荐人,就要讲几分技巧了。
柳巍乡试的试题,恰好给了她一个极好的由头。
彼时,年近花甲的皇后端着一碗温补暖身的汤水,深夜走进御书房。
神宗一心搞事,年轻时就不近女色,年迈更是几乎不入后宫。
但对这个结发妻子,他还是很有几分感情。
毕竟太子出事之后,他心中无尽的伤痛和苦闷,也只能同老伴唠一唠。
苦水倒多了,情感上自然愈发依赖起来。
御书房的自由进出权,似乎昭示着这位铁血多疑的皇帝,终于在风烛残年,对自己的皇后彻底卸下心房。
神宗接过汤水,手中南直舞弊案的卷宗随手就递给了皇后。
陈皇后聪颖,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她不会轻易表达看法、踩帝王忌讳,但不影响她半是调侃、半是顽笑地化作已用。
“原来苏将军作战不力,朝野已是有目共睹。
虎贲云集,三军亮剑,战场终究是男儿天下。女子本就弱质,顺境或可冲锋,逆境便只想守成,这是阴阳天性,刚柔岂能颠倒?”
“可惜前几科的武举小将,不得机会,若是能放出去历练一番,勇猛血性必远胜这女将。”
见神宗并无不愉,她点到即止,“话说回头,这倩代能被点卷,确实有几分才华,只可惜心术不正走了歪路,可叹可叹。”
也正是她这般不着痕迹的提点,才叫无将可用的神宗想起,哦,他还有武举。
当年谢时、谢景行可都是少年时一战成名,怎么他的武举就不行?
于是皇帝连夜令兵部送来军中新将名录。
七翻八翻,就锁定了履历写得最漂亮的陈宽。
论·求职简历的重要性。
顾情手上仍缠着厚厚的扎带。
大约是消息太过震撼,伤口碰着热杯盏,烫得他嘶了一口。
“脓不脓包我不清楚,但苏家军可不服他。”
他说话声音不小,很快引起隔壁包厢一声嗤笑。
“我怎么听着这话,酸气冲天?”
另一人附和,“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苏家军倒是服苏青青,怎么没打赢?难道是老天不赏饭吃?哈哈哈!
“诶,怎么陈小将军去了月余,老天就赏饭了?
这可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空白头,酸破了天也没用啊!”
这阴阳叫顾情攥紧了拳头。
指尖冻疮很快痂裂,渗出脓血来。
顾悄无声握住他的手,向他摇了摇头。
那头显然也是学生。
另一人跟着嘲讽。
“我读遍经史,历来名将皆英豪,女子就该在家老实绣花。”
那是你见识少。
顾悄默默吐了个槽。
妇好墓还没挖出来,尚能原谅。
平阳公主、梁红玉、冼夫人都看不见,那就纯粹是眼瞎。
原疏也气得不轻。
他抓起书包,掏出纸笔,手起刀落裁出一二三四五个纸片人。
然后将纸片递给朱庭樟,“快,朱道长,给我狠狠画符诅咒他们。”
朱庭樟:……
这业务拓展得多少叫我有点措手不及。
经他这么一闹,大家郁气都消散了些。
京都水深,出门在外,可不能像在徽州那般无脑莽勇了。
隔壁见他们始终不再吭气,又稀稀落落笑话几句,便又论起京中形势。
“唉,这吏部尚书空悬,外官朝觐到底由谁做主?”
“当然是谢御史。唉,何止吏部空悬?户部方尚书总被锦衣卫请去喝茶,听说户部早丢了主心骨,也是一团乱麻!要不能叫张家那个小主事,日日各衙门打点逢迎?”
“说起方尚书,你们听说了吗?先前因乡试舞弊一事,户部就同兵部闹得不愉快。
好似柳尚书家里,还曾闹到过方家府上,为了一个什么图册。这下兵部举荐能将,立了大功,方家在京中孤掌难鸣,可不越发如履薄冰?”
“也不算吧?那捅了柳家马蜂窝的画册,不就是谢家送出去的?
我看为争那个位置,大概率是方家已同谢家结盟,柳家已同陈家结盟,如此鹬蚌相争,不知最后花落谁家哦。”
顾悄淡定喝了口茶。
谢家要能同方家结盟,谢昭第一个提刀。
柳家要能同陈家结盟,那便是柳尚书脑雾一日间尽去了。
都是不能够的事。
他听了片刻,便无聊地回归正题。
他拉小伙伴出来,可不是无聊喝茶的,京都落脚后,不惑楼当然要同步过来。
这一次,不惑楼还将大变样,加挂大宁科学院。
嘻嘻嘻,总算是扛回一块国家级牌子,看谁以后还敢狗眼看人低。
将科学院同不惑楼放在一处,也是为揭榜挂帅方便。
大宁毕竟落后,指望平头老百姓里出奇才,简直等同于天降红雨。
他不惑楼连锁了十八家,至今只有周芮揭了一回榜。
所以想要专业人才,还得自行培养,从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书生里择优,是当前最快的捷径。
学校和研究院合并,选址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了。
前楼后院,还得有足够大的空间。
京都宝地,寸土寸金。
各家酒楼生意兴隆,李玉寻了许久都没有盘到合适地方。
这间怪味楼是唯一符合要求、老板又愿意转让的,可价格也出奇的高。
一间楼,就要三千两白银。
分文不少,还点名不收户部新发的白币,宝钞就更别论。
就离谱。
幕后老板排场还大,顾悄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人。
“琰之,我再去催催。”
李玉瞧着天色,乌沉沉的眼看又要落雪,他也有些急了。
一急就容易坏事。
推门的瞬间,他不慎与迎面走来的一位儒生撞在一处。
书生身形不稳,连退几步,又被后头上楼送茶水的小厮泼了一身热水。
他肤色白腻、衣着鲜亮,一看就非富即贵,自然也不好惹。
李玉理亏,一边上前扶人,一边低声道歉。
“实在对不住,您的衣裳小的包赔。”
那人见李玉一副下等服色打扮,顿时怒意高涨。
他嫌恶地甩开李玉搀扶的手,“不长眼的东西,我缺这身衣裳吗?烫着我你赔得起吗?”
见李玉一副垂眉耷眼的晦气相,他更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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