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造有多难?难于上青天!
科学院文化课和实验两手抓、两手严。
文化课主要靠谢昭。
谢·理科基本功很是扎实,基础的数理化生常识默一套不在话下,再结合顾氏藏书加以完善,用于做入门的专项训练勉强够用。
至于入门后,那就是研发阶段。
小顾摊手,能研发出什么,就看各人造化了。
他已经详细制定了一年期后的全套考核指标。
嘻嘻,皮鞭抽得紧,牛马才有劲。
牛马能有劲,康庄大道那不是近在眼前?
这话不止人听了沉默,科学院本院都吓掉了几片青瓦。
进院前,新进士们还抱有一股天真的优越感。
不少人义正言辞,“我等书生自有气节,誓死不学那污秽农学!”
可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是,除了农学,他们竟一科都看不明白。
那些新课本子,泛着墨香,每一个字他们都认得,可是连起来宛如天书。
硬嗑不仅废人,还痛伤自尊。
金属材料可分为纯金属和合金。
铁、铜、镁、铝及其化合物知识点汇总……
这是金属冶炼科。
生物遗传和变异的特征,使各物种既能基本上保持稳定,又能不断地进化。
脂肪、磷脂、胆固醇极其构成转化知识点汇总……
这是生物基础科。
炸药的一般特性。
物理爆炸和化学爆炸极其常见类型。
这是爆炸力学科。
这么对比,农学简直是天堂。
养猪、喂鸡竟然成为人人哄抢的热门专业。
这还只是文化课,实践课更是叫这群书生近乎昏厥。
金属冶炼科实验助教是道士,生物基础科实验助教是仵作,物理力学助教竟然是花炮师父同鲁班匠人……简陋的实验条件、缺胳膊少腿的试验器材,还有完全不靠谱的各类实践操作……
他们这是拿命在为大宁奋斗!
还是只拿实习工资的那种!
黄五发出哀嚎,“当初入顾氏族学,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离谱的决定!快乐赚钱躺平享乐它不香吗?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背表哥不可以娶表妹、寡嫂却可以嫁小叔?”
顾劳斯恶魔低语,“不是你殿试上大言不惭要推行社会基本医疗服务吗?如果你连最基本的卫生常识都不清楚,说得过去吗???”
生平第一次用手塞进牡马肚子熟悉马匹人工受精流程的原疏瑟瑟发抖。
他一度以为,读书的苦只要咬咬牙吃到中举——
直到他考上进士,才知道读书的苦咬碎了牙得吃一辈子。考试的结束只是牛马的开始,一边拉磨还要一边读书,这才是人生的真相。
“肤浅!”小顾嗤之以鼻。
“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人生至苦不是上班读书,而是孩子读书:)”
当然,单身小原目前还考虑不了这么远。
总而言之,科学院起步阶段,一片兵荒马乱。
一群脑袋里装满之乎者也的文科生紧急转型,头一个月生不如死。
天下无不偷风的墙,科学院里乌烟瘴气,传至朝堂,顾悄这个便宜监学自然又短不了一通申讨。
谢昭引他谈这个,自然不是无心。
他从一沓折子里取出几件,顾悄粗略一看,竟全是弹劾他的文章。
一篇篇义愤填膺,有几封还是出自科学院新科进士之手。
“上次殿试,我既与神宗摊牌,以他脾气定容不下我。封你作监学,无非是知你是我软肋,好想借你打个前战,敲打于我。
这几封折子,我若是处理,伤的是你,你我若是生隙,于我是小惩;若是不处理,伤的是我,渎职失察的小错积攒起来,就是他日后发作我的理由。”
顾悄:“……”
他迟疑地望了眼某人,“我合理怀疑你在卖惨。”
软肋是你自己供出去的,牌是你自己摊出去的。
以谢景行处事缜密、从不打无准备之战的尿性,这必定都是他算计好的一环。
顾劳斯才不信他“处境艰难”的鬼话。
“说吧,又是要使什么坏须我配合,才做这幅伏低做小模样?”
谢昭笑开,“学弟竟也学精了。”
他正了正神色,“是有最后一出戏,要你配合我演完。”
……
永泰二年五月,帝罢朝一月余。
日日养心殿太医、天师鱼贯进出,朝中诸事一概不问。
神宗未立继承人,首辅独揽大权。
也有朝臣认为此举不妥,殿外求见意图进言以示忠诚,却遭近侍回绝。
这看似放权的举动,叫朝中人心惶惶。
有猜谢昭篡权囚禁皇帝的,有猜皇帝养精蓄锐要一举扳倒首辅的。
一场大战,触之即发。
多年的政治敏锐性叫朝臣们嗅到危险。
谢家心如明镜。那日殿试,谢昭叛主发难,神宗看似忍下这屈辱,可早已暗中下定翻盘的第一子。
在这节骨眼上,他将这般烂摊子丢给谢昭,不过是寻个背锅侠。好叫首辅替他背下所有政失,同时,也借机除掉这条养壮了狼。
哪知谢昭应对自如,依旧稳如泰山。
春耕、抚民,开仓、赈济,哪一样都不好做。
但他有高才,哪一样都安排妥当。
既然春耕难不倒他,神宗便又出一招。
四月,万物向荣、莺飞草长之季,百姓才安宁不足月,白币案彻底爆发。
朝廷发行的第一批白币精美、足重,市场接受度很高。老百姓也甚是喜爱。
可要生产足额的白币,须足额的铜、银,并相当成本的溶冶技术。
方徵音解不了铜矿匮乏的根本矛盾,只好祭出一个以贱代贵的阴私法子。
皇帝御笔亲批五家负责铸白币的宝泉局,方徵音却给了五局不一样的方子。两京他不敢含糊,用的自然是好方、好料。
其他三局,乃至由他们生产出的第二批、第三批白币,却是由二分铜、四分铁、四分锡铅熔铸而成。
方徵音费那么大劲研制所谓铸方,主要攻关的不是别的什么技术难题,单纯是叫次等原料产生与银铜熔铸相同的色泽、密度。
这一眼真的官方造假专利,自是与民间假。币不可同日而语,原不应这么早被戳破。
起码放在金属化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忽悠糊弄个百年不成问题。
可坏就坏在,这世上总有那么一批怎么打也打不尽的假。币贩子。
先是福广奸商,囤积白币数万钱,意欲熔铸高纯度的铜银,做些勾兑、掺杂的勾当,好叫万钱生万钱,钱钱无穷尽。
哪知才开炉,就发现上当辽!
从福建宝泉局弄来的真币,融开竟然一点银子没有,甚至含铜量还没有市场上的假铜币高。
一时间,朝廷带头生产假。钱、还比他们更假的绝美冲击,叫假。币贩子怀疑人生。
管初步熔炼的炉火小工哇哇哭出声来。
自我感动的。他摸了摸一度以为彻底丧失的良心,惊觉竟还剩着一点儿。
“大哥,朝廷这一招抢咱们的路,叫咱们无路可走,这是要绝咱们最后的生路啊!”
大哥也心有戚戚,心道这事在假。币史上都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大哥始终是大哥,只伤心一瞬,他就从中闻到绝美商机。
他一拍小弟狗头,“这是好事啊!你想,既然朝廷都把配比送到我们跟前了,不跟着造岂不是对不起宝泉局一番苦心?”
小弟张大嘴,讷讷点头。
“对哦,有了配方配比,以我们的技术,造出来的白币,只会比真币更真。”
说干就干。
于是,短短两个月时间,无数精美、足量的白币疯狂涌入市场。
不良商贩还摸着仅剩的良心,诚信经营起来。
他们大量收购市场上的铜、银,用真心造假金,一度将铜、银价格哄抬至历史新高,令本就加剧的通货膨胀雪上加霜。
币商们还精益求精,在不断造假的过程里,进一步优化了白币的耐磨耐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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