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吴平的前车尤在眼前,贸然捉拿那小小巡考,一个不好又会打草惊蛇、死无对证。
吴遇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顾悄还热乎着的复考卷子上,与苏提学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一处。
办法也简单——临场换题,顺藤摸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争取一举揪出卖题全产业链。
于是,吴知府面不改色,令监官不要声张,又另派了一路人去盯送饭人!
结果,两支盯梢小队殊途同归。
府学距公署不远,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几辆小板车拉着装满脏碗的大木桶,晃晃悠悠。
后头跟着一二三条小尾巴,其中信顾的那条十分不专业,引得做贼心虚地小厮频频回头,生怕人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有鬼的。
可小厮还是凭借极其强悍的心理素质,硬将饭桶碗筷拖回府衙。
关门的功夫,看到后厨门边声势浩大站满一排的“跟踪者”,他一紧张,就把那张纸塞嘴里吞下去了。
顺带还打了个紧张的响嗝儿。
顾劳斯立马向他比了个拇指,“真敬业!可钱收了,题没了,你事后要如何交差?”
小厮哽了一下,嗝打得更响了。
那两队差役也热闹。
奉命来盯梢顾悄的差役,手捏一朵簪花,就事起卜:“他们是同伙?他们不是同伙?”
奉命来跟泄题去处的差役痛心疾首:“没想到我也有跟丢嫌疑人,哦不,嫌疑物的一天!”
顾悄&小厮:……
“二位大哥,他吞下去还没几息,理论上是可以抠出来的。”顾悄举手,弱弱提议。
差哥一听,顿觉有理,一个上去锁喉束手,一个上去捏嘴插.喉。
分分钟小厮犹如残花败柳,委顿倒地,身前一滩呕吐物里,静静躺着那张纸条。
就是谁也不想上去捡。
簪花差哥扛不住,他伸jio踹踹小厮屁股,“反正都是你的东西,捡起来洗洗?”
小厮捂着屁股红着眼眶,一副被蹂.躏了还要被羞辱的模样,哭唧唧用指甲尖尖捏起纸条边边,扔到了一旁洗碗的水盆里。
顾劳斯适时提醒,“按市场价,这纸条起码值纹银百两,你可仔细着点。”
小厮手一抖,慌忙将“银子”摆了摆捞起,又用衣摆擦干。
顾悄微微扬首,用下巴点他,“自觉点,摊开我鉴定下真假。你知道吧,敢卖假题,道上规矩,先奸后杀!”
小厮哭唧唧反驳,“我只是个搬运工!酬劳才二钱银子!”
这“搬运工”咋这么耳熟?
顾劳斯掏掏耳朵,“那是你上线太黑,跟着我干,分你一半如何?”
不止小厮狐疑地望着他,两差哥也目瞪狗呆,“按大宁律例,公然买卖科考试题……”
“谁跟你说买卖试题?我这是教你们去钓鱼执法、高效罚款、合理创收!”
顾劳斯将运作手法事无巨细向哥俩交代完,又上下打量他们一番,“你们是府衙正规军,有编制、有执法权的吧?黑户的不要哈!”
小厮听完,瑟瑟发抖。
俩差哥闻言,成功陷入天人交战。
要加入这肮脏的权钱交易吗?
他这是有财一起发的意思,没理解错吧?
结果还没等他们做好心里建树,那张试题,冷汗里熏陶一遭,胃酸里惊吓一遭,洗碗水里又深造一遭,摊开墨迹早已糊成一团,压根看不清字迹。
小厮一瞧那字条,急得哭了出来,“我有负金主所托,嘤嘤嘤。”
差哥脸上失落之情也溢于言表。
顾悄心道,没想到你们都还挺财忠。
刚刚答过的题,就算泡发,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确实就是那四道绝密题干,按理这题只得他和知府知晓。
咋就流出来了呢?
这可真有意思!
顾悄摸了摸下巴,不由想到县考时同样的套路。
他都能想见,如果这事没有意外暴露,一旦泄题舞弊之事爆发,届时唯二知道试题的他,必定会成为头号嫌疑人,再受一场无妄之灾。
旁人作弊,火总会有意识一般,拐弯抹角烧到他头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命里和这科场犯冲……
“哭什么,我给你重写一份。”厨房没有纸笔,他掏出手绢和自制炭笔,没几息就将题目默了出来,然后捏在手里,“走,咱们现在去卖题,哦不,去执法。”
小厮讷讷,不敢动作。
差哥不太耐烦,左右各踹了他屁股一脚,“有钱你这懒鬼都不推磨?还不快带路!”
顾悄和差哥打商量,“二位太过招摇,容易打草惊蛇,不知可会一些隐身匿息之法?咱们一明一暗,好配合行事?”
差哥还没来得及应声,不远处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抢戏,“他们不会,我会。”
顾劳斯皮一紧。
“还不快过来?!”
见他半晌不动,那声音立马低了几分。
什么钓鱼执法,顾劳斯了再也顾不上了,赶忙朝着那声音奔去。
谢昭即便隔着墙并未露脸,府差也极其畏惧他。
负责跟着顾悄的差役闻声抱手,“谢大人,人已送到,小的告退。”
显然,他得了吴遇嘱咐,与其说盯人,不如说护送更合适。
谢昭冷淡“嗯”了一声。
顾悄摸到谢大人所在角落,入目就是谢大人背着手一脸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
简直跟现代他们还不熟悉时,顾悄偷看到的学长一模一样。
周身都是豪门世家养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傲慢,和一股不自知的高高在上的优越。
可见到顾悄,那一身疏离和孤傲一下子散尽。
他还是板着脸,目光却落下凡尘,染上人间烟火气。
“不错,顾劳斯真是十年如一日,胆子肥,不怕死。”
谢昭应是从中堂急急赶来,一身热乎气。
他立在院外,捏住顾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却很是气急,“悄悄,死过一次,难道还不够你长教训?”
顾悄打了个哆嗦。
他反省一下,今日确实莽撞。
泄题这等敏.感的事,原不该他插手,就算要洗冤,最最起码他也该带上苏朗,而不是独身贸然行事……
不止这一件。
很多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忘记小公子的特殊身份,把自己当成现代那个拼命三郎。
尤其上头那会。
于是,他讨好地拉起谢大人手,狂拍马屁,“哎呀,别生气了,我这不是知道大人您在府城,所以才这样心大嘛?我可是十分确信,学长可以护好我的。”
被握住的手又暖又麻。
谢昭准备好的满腔说教并各种冷战,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
他实在拿这样的顾劳斯,毫无办法。
向来冷酷无情的谢大人,一秒钟都没坚持到,就沉着脸让步,“所以,要跟上去八一八泄题后续吗?”
“要要要!”
嘻嘻嘻,轻松拿捏。
后厨院里头,少了个顾悄这个搅屎棍,计划进行得反倒更顺利。
在差哥催促下,小厮捏着新收的帕子,颤巍巍向着府城南边去了。
谢大人稍稍挪步,让出身后石台。
顾悄秒懂,轻松借高,爬上谢大人肩头。
他总算明白这厮为啥不进院子了,不是为了装杯,纯粹是上次被无情吐槽背人技术不行,这次他有所改进。
只是这改进方法,属实清奇。
要是次次都要靠外增高,那他顾悄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一想到天之骄子跌落凡尘,皱眉到处找垫脚石的傻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原来谢昭也有这么呆的时候。
这样的学长,新奇又可爱。
顾悄红着脸,伏在学长肩头,只觉得内心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
这世道艰难,可是只要跟他一起,好像所有的苦都能变成别样的甜。
“学长,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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