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权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对上大哥后人,可谓是谆谆善诱。
他抿了口茶水,“你好好想想,柳巍是谁的人?”
顾悄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柳巍档案。
谢昭曾与他提过,柳巍寒门出身,不得荐举,遂成那届里鲜少的籍籍无名者。
郁郁不得志下,他卖友求荣,向徐乔告发了同年汪纯和顾影晨,凭此发迹,得了个苑马司司正。
官不大,却是个肥差。
他在这个职务上,初步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自此,野心勃勃的柳巍,开始了他的平步青云之路。
他内心其实看不上徐乔一介鹰犬。
骑马找马几年,凭一副《北疆图志》入了陈愈陈阁老法眼,实现人生关键的一跳。
陈愈推他为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
后来,他屡次为神宗献上平疆奇策,平步青云,官至兵部尚书。
“他是陈阁老的人,跟乡试阅卷有什么关系?”
顾劳斯感觉CPU有点干烧。
宁权垂眸放下杯子,脸上透出几分失望之色。
“真不知道我将筹码压在你身上,是对是错……”
顾劳斯脑子犹在飞速运转中,压根没听他嘀咕。
“不对……他明着是陈阁老的人。”
如果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泰王根本不用问。
他福至心灵,终于想明白了关节。
“暗里其实是太后的人!”
顾劳斯急切地求证,“徐乔此人,虽是神宗亲信,却也最是首鼠两端,暗里也供太后驱使。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脾性,一开始肯给柳巍机会,定是周太后授意!
后来,柳巍明着踹了徐乔,实则是为了撇清干系。暗里他仍有太后一党保驾护航,否则单凭陈阁老,哪舍得将他一个外人拱上兵部尚书如此要位?”
他越说越兴奋,好似许多条凌乱的线一下子串了起来。
“毕竟周太后是个敢盗国库给鞑靼的狠人,想要左右与鞑靼的战事,又怎么会不向兵部伸手?我说的对不对?”
宁权总算缓了脸色,“你还不算无药可救。”
皇仓一事败露,周太后为避神宗刑讯,早已在深宫自缢。宫中近侍但凡知事的,不论所知多少,都被她提前灭口。
她极擅布局,与手下人多是单线联络,这次又收网迅速,通敌案就此成悬案。
不止陈愈,大概连神宗都不知道,柳巍也是她的人。
宁权哂笑,她以为她聪明,可留下的这最后一点断尾,还真能再成什么气候吗?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起了机要,“太后一党,下面只有两类人,一类被她挟制,不得不受他驱使;一类有心无脑,甘愿受她驱使。
柳巍就属后者。
你当他《北疆图志》怎么来的?杀了结义兄弟偷盗来的。
那些平疆策略又是怎么来的?亦是盗取历年学子心血而来。
陈阁老手上,向来把有科举主考的择定权。
攀上陈氏后,柳巍先后主试过各省乡试四场。
各省精于举业者,大都同你一样,考前好猜主考人选和喜好,以作专攻。
但最后无不阴差阳错,害人害己。”
顾劳斯越听越迷糊,“这是个什么说道?
难不成还在举场,就被他视作对手开始打压了?”
宁权摇了摇头,“当年会试,他得个进士最末,还是亏得另两人替他圈了文章。没了那两人,他哪里懂什么镇戍、边防?
混迹兵部,他腹中无货很快暴露,求助于周氏,那毒妇替他支了一招。
叫他判卷时,优等答卷悉数昧下收作己用。
答得好的,也要叫他们落榜。如此乡试结束,便可寻访作答之人,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务必叫他们为他所用。
他策论只出军论,并非选材,而是为自己选妃。”
顾悄:……
第一次听说科举还能这么玩,666。
“柳巍府上幕僚有四十人众,大抵都是这么来的。
除了这些,也有不从想鸣冤反抗的,那些都做了他刀下亡魂。”
说到这里,泰王也严肃起来。
“听说这次科考,你还闹了场闱赌?要是不想血本而归,这柳巍是越不过去的麻烦。本王这趟来,就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不是,您老路见不平,就自觉把路填平,干嘛非吃拿卡要这一下?
他大手一挥,“说吧,您要多少抽成?”
泰王却摇了摇头,“本王要钱做什么?
我助你这场考试,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顾劳斯警惕地后退一步,什么问题这么致命?
用jio指头想都知道,还能有什么问题?!
他除了空有一肚子才华,就剩这条七拼八凑捡回来的命了!
这问题他能答吗?不能!
况且,谢昭走前并没有另与他提柳巍这一茬,想必是料定这一场他不敢妄为。
细数他主考的前四场,湖广、云南、广西、四川,哪个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这把换成旧都,脚踩一只蚂蚁,指不定都是带隐藏属性的,他只要脑子不进水,大抵都不会在官窝里找死。
想通了,小顾立马垂头装死。
“举报贪官污吏请到都察院找御史,举报科举舞弊请到礼部找仪制清吏司主事,举报朝廷命官草菅人命请到顺天府衙门口敲登堂鼓……”
泰王气笑了:“你小子怎么一点道义不讲???”
你这样叫我怎么敢把这大宁交到你的手里?
顾劳斯:呵呵。
走你,小的拒收。
泰王:……
二人眼神交汇,一阵推拉往来。
泰王见他实在油盐不进,终于亮出底牌,“你想不想知道,宁云去处?”
第137章
那自然挺想的。
可太子失踪, 连他皇帝老子都不知道下落。
宁权一个被圈禁的王爷,怎么会知道?
顾悄犹疑地望着泰王,权衡话里的含水量。
宁权十分大方地任他相看, 甚至还好意提醒。
“你以为宁云为什么执意带着我治水?又为什么纵着我在这题字、泄露行踪?”
顾悄冷漠脸:哦, 原来都是设计好的。
感情生活就是一场戏, 个个都是影帝。
人手一个小金人, 不用排练都可以无缝接戏?
拼不过拼不过, 小顾认输低头。
“不知王爷想问什么?”
宁权这会却不急了。
他一抬手,明孝卫自觉让出藏在后头的随行御医。
这也是个熟人,正是林大夫他坑坑的爹。
太医院掌院院判林锦方。
老院判战战兢兢, 恨不得学鹌鹑把头插到翅膀下面。
可惜, 他不是鸟人, 无处可藏。
“泰……泰王殿下。”
宁权见着他, 笑意敛去。
“林院判,你给本王一句准话, 我这毒到底可有解?”
林锦方吓得立跪,“王爷,这天下万物, 相生相克,疗毒之事,不在一时……”
“啪”得一声,宁权将瓷杯掼碎在他跟前。
他居高临下,“不在一时?可本王等不了几时了, 是也不是?”
是!可这是能说的?
老院判只得磕头装死。
他心里也苦得很,从来都是制毒容易解毒难。
以他们的身体亏空状况, 能叫他们一个个活蹦乱跳在这大发雷霆,已经算他医术高绝了!
宁云沉着脸, 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周氏恶毒,既然用毒,又怎么会叫我等有机会喘息?
从明孝失踪起,我就猜到,他必定是背水一战了。
必死的局,他能将棋走到如此地步,也算他有几分本事。”
他低叹一声,沉默片刻,望向顾悄。
“你可知道,我们所中之毒,乃前朝太医院钻营几代之秘药。
这毒设计得精巧,用反生二物化整为零,叫人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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