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91)

第96章 前奏【风暴在悄然又急遽地形成】

　　迟清行在公司不远处一家餐厅预订了位置。

　　他的办公室在单独的一层，穿过会客区域就是电梯。这部电梯跟普通员工的电梯是分开的，碰不到什么人，但谢存仍有意保持距离，总与他维持在不近不远，恰好是助理应待的位置。

　　迟清行注意到他的举动，眉头蹙了蹙，想到来日方长，便没说什么。

　　电梯停到地下车库。车库里光线昏暗，两个穿工作服的物业人员，正在铺设充电桩的线路。

　　谢存准备进车时，身形一顿，转身看向身后。

　　“怎么了？”迟清行问。

　　“……没事。”谢存注视后方说。除埋头干活的物业人员，车库里没有其他人。

　　擦过他后脊的奇怪感觉，在他回头一瞬消失无踪。

　　日子一天天过去。

　　伴随迟清行带谢存出现在更多场合，传闻在联盟州上流社会不胫而走。那个曾经与韩呈关系暧昧的谢存，如今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又讨得了迟家公子欢心。

　　风暴在悄然又急遽地形成，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当事人，日子却非常平静。

　　谢存每天起来，都会默默看眼日历，计算他在S市待了多少天。

　　在他心底，其实不认为这种平静的日子能持续下去。迟家在M市，总有一天，迟清行会回到那个需要他回去的家族。

　　虽然谢存抱有一切终将碎裂的心理准备，可当变动来临之际，他仍然猝不及防。

　　在S市分公司的年终大会上，迟清行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迟清行的工作风格，与他姐姐迟苒很不相同。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透出一股子缺乏人情的冷淡特质。一年到头，公司职员能见到这位年轻老板机会屈指可数。

　　迟清行讲完，从灯光耀目的礼台阔步下来，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聚集在他优越挺拔的身姿上。

　　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于站在墙边暗影里的另一个年轻男人。

　　谢存察觉他的视线，抬起眼帘，静静与他对视。

　　迟清行眼底勾起不易察觉的细笑，加快步伐朝他走去。

　　不到一米距离时，他看见谢存的脸色蓦地变了。

　　迟清行脚步凝滞，只见谢存苍白的面庞，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惕戾之色。

　　几秒钟后，当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时，人已经被谢存扑倒在地。谢存迅速直起上身，伸手欲拿摔落在不远处的物品。

　　身穿物业制服的行凶者愣在当场，没料到刚拔出手枪就被人打落。他目露凶光，从怀中掏出刀，再次纵身扑来。

　　人群里爆发尖叫。

　　谢存本想去取地上的枪，见对方手里寒光闪烁，脑海嗡地一空，连枪也顾不上拿了，反身一挡，以自己的双手直接握住了裹挟风声的刀刃。

　　触目鲜血汩汩溢出。谢存却感觉不到痛般，紧抿着唇，速度很快地锁住行凶者脖颈，将之掀翻在地，漆黑双眸里煞气翻涌。

　　那人没想到这个清瘦的青年有这样的速度和格斗技巧，在谢存钳制下手脚并用地徒劳挣扎。

　　谢存面色煞白，宛如凶神，黑眸幽然盯牢对方，任自己双手被刀刃捅破皮肉、鲜血淋漓，毫无松力之意，手臂持续使力，似决心把对方性命结果当场。

　　有人在谢存耳边急促说：“谢存，松手！”

　　谢存置若惘闻。

　　脚步声纷杂响起，警卫们冲上来，前手忙脚乱把行凶者制服，

　　“松手！”那人又狠狠喊了一遍。

　　谢存仍然没有理会。事实上，他杀意炽盛，只想把这个威胁迟清行性命的行凶者弄死，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迟清行见谢存状态不对，扣住他的双手，强行把谢存一根根手指从鲜血染红的刀刃上掰开。

　　感受到覆压自己手指的力道，谢存转过脸，怔怔注视近在咫尺的面庞。

　　“清行……”

　　“他做不了什么了，你给我松手！”迟清行脸色铁青，眼睛里冒出血丝。

　　谢存恍惚听着，一点点聚拢涣散的意识，垂下眼帘，缓缓把刀从掌中松开。

　　旁边喧嚣噪杂，下属围过来，关切询问迟清行是否无恙。迟清行顾不上理会，一把抱起谢存，在众人惶惶不安的目光下疾步离开会场。

　　当夜，这起针对迟清行的刺杀事件，蹿升联盟州的热门新闻。

　　——听说那个凶手有枪，就要开枪的时候，被人拿自己的身体阻挡住了。

　　——保镖反应好快呀！

　　——不是保镖，是他同性情人！

　　——啊啊啊啊？！迟清行喜欢男人？真的假的？

　　——我听到的版本没有枪啦！凶手拿的是刀吧？

　　——不要讨论到底是枪还是刀了。重点是，你们知道他的情人是谁吗？还记得之前跟韩呈闹绯闻的男人吗？就是那个人！

　　……

　　闻风而动的各路记者快把乔的电话打爆。乔在不断回荡车厢的来电与信息提示音里，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连夜赶赴S市。

　　他清晨抵达，奔上前按动门铃，焦心地等待好一阵子，房门才被人打开。

　　迟清行盯着乔，脸色隐约透出不耐，好像嫌乔太过慌张，打扰了自己大清早的宁静。

　　“行凶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就是之前在生产线袭击过你的研究员，”乔顾不上喘气就给迟清行汇报，“他在精神病院待了半年，两周前出院，以伪造的履历混进了大楼物业部。”

　　迟清行面无表情听着，走回餐厅，端起桌上的瓷碗，舀出一勺粥，吹了吹，递到谢存唇边。

　　“目的是什么？”

　　他问。

　　等了几秒，没听到乔回答，转头看乔一眼，“对方目的是什么？”

　　“哦，”乔抬抬镜框，收敛错愕的心神，“那人投资失败，欠了一大笔高利贷，被债主逼得很紧，妻子很害怕，也带孩子跑了。他现在走投无路，把所有怨恨都投射和发泄到了少爷你身上。”

　　迟清行点点头，又舀了勺粥喂给谢存。

　　谢存双手缠着绷带，不方便自己吃东西，也只好由着迟清行喂他。但眼下乔就在旁边，他不由泛起尴尬，“好了，我吃饱了。”

　　“不行，”迟清行冷脸拒绝，“继续吃。”

　　谢存只好张口吃下。

　　尴尬的岂止谢存——乔站得局促，默默想：这哪里是外人能待的地方。

　　从M市开车来的路上，乔仔细酝酿了一番措辞，想把迟清行劝回首府城。谁知一进门，就撞见到此等场面，被硬塞大把狗粮。

　　他琢磨着借口告辞，迟清行淡淡说：“你既然过来，这几天就不要回去了，谢存手不方便，我留在家里陪他，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你帮我处理。”

　　乔：“……好。”

　　乔到了公司，Lisa鬼鬼祟祟窜出：“师兄，老板现在还好吗？”

　　Lisa与乔师出同门，她这份秘书工作就是乔推荐的，两人谈话比一般上下级随意许多。

　　“很好。”乔语气发闷，不知是不是累的，神情有点丧。

　　Lisa眨眨眼睛，回想昨晚场景，仍然心有余悸，“师兄你不知道，我当时在现场，真可怕呀！要不是谢存反应快，老板搞不好就被歹徒开枪打中了！”

　　“嗯。”

　　“坦白说，我之前还不理解老板看上谢存哪里，通过这件事我改变了看法，谢存制服歹徒的样子好酷哦！”

　　“是吧。”

　　他心情复杂，见Lisa有聊个没完的架势，推脱还有工作，快步躲进办公室。

　　乔坐在桌边，打开手机，再次回顾监控视频。

　　袭击事件一出，他就迅速调走了会场所有监控，因此反而比现场任何人，都更加完整清楚地看到，谢存是怎样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打落枪、夺下刀，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了迟清行。

　　谢存的位置，处在迟清行与行凶者之间，他为确保迟清行的安全，以毫无防备的后背正对行凶者。等他反身生握住刀时，刀尖已经抵至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