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培正保留了他那代人的习惯,平时只听收音机,阅读书籍与报纸,几乎不用现代电子设备。迟清行陪他过了一周深居简出、与世隔绝的生活,清晨踏青远足,上午湖边垂钓、下午山林游猎,晚上下棋对弈,周而复始。
如此充实却也单调的乡野生活,迟培正乐在其中,迟清行却备受折磨,简直比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还累。回程的飞机上,他刚一沾座位,就倒头昏睡过去。
睡醒后他找空姐要了一杯水,简单吃了顿餐食,翻了翻飞机上内容空洞的航空杂志,又放倒座椅继续梦会周公。
补足一个饱觉,航班也返回了M市。
迟清行走下飞机,拉着随机的小型拉杆箱,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地往出站厅方向走去。
新修建的首府机场在出站层搭起一块巨幅电子屏幕,在一条吵耳朵的地产楼盘广告后,女主播出现在荧屏上,用标准得宛如机器的语音,进行联盟州新闻播报。
“事件发生后,韩氏集团总部大楼拉出警戒线,进入闭门谢客的状态。据悉,韩呈目前仍在ICU病房,不知是否脱离生命危险……“
迟清行身形一顿,停住脚步,眼帘之下的视线,直直盯向头顶上方巨大的电子屏幕。
第12章 枪声【他愿意原谅谢存的过失,期盼谢存主动回来找他】
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什么时候会反咬自己的主人?
一种情况:它饿急了,丧失绝对服从的训练性,生存本能令它攻击一切可供果腹之物,包括它的主人。
谢存是韩呈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
但这条狗却在某个夜晚,背叛了自己主人。
谢存枪击了韩呈,子弹打进韩呈左侧胸膛,是欲致其于死地的杀招。然而韩呈在临危一刻逃脱了死神的黑袍。一个本已结束工作的保镖因把钥匙遗落在公司,深夜返回大楼,听见枪响,赶过去阻止了谢存即将扣动扳机的第二枪。
韩呈连夜被送往手术室,经过十几个钟头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在ICU观察三天后,转入了私密性等级最高的特护病房。
枪击事件两月之后,韩呈首次公开露面。
他穿一套银色条纹西装,头发往后梳得精致不苟,手挽一袭宝石红长裙的未婚妻,出席一场保护濒危野生动物的公益活动。在快门声的爆响与闪光灯的明灭间,韩呈面露微笑,得体回答媒体提问,完全窥不见一丝重伤初愈的痕迹。
各大媒体放出的视频与照片,韩呈依然完美,看不出与往昔有何不同。如果非要挑出细微区别,那就是在照片的背景人物里,缺少了一个曾经常出现于韩呈左右、而始终面目模糊的青年。
保镖把韩呈救下,却让谢存侥幸逃脱。谢存不知逃去了哪里,警署搜寻很久,也没能把他翻出来。韩呈伤愈出院后,亲自找到警署总长,让总长不必再费心此事,说谢存当时是不小心枪支走火,并非故意为之。他甚至在采访中公开表明,他愿意原谅谢存的过失,期盼谢存主动回来找他。
在外人眼中,韩呈未免对一个背叛自己的部下太过仁慈。无论故意或无意,弑主的行为放到哪个年代都罪不可恕。谢存不值得任何一丝被原谅的机会。
外人不知道的是,韩呈被谢存枪击的那一夜,时间往前回溯七、八个钟头,慈安疗养院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火灾。
火情扑灭后,韩溪的房间被烧得焦黑,但韩溪并不在房中。工作人员找遍疗养院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韩溪身影。那位缺乏独立行动能力、神智宛如孩童的韩家小公子,在冲天火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人更加不知道的是,海夜街内某片肮脏混乱的贫民窟,一个叫何老三的赌鬼和他的姘头一夜之间突然不见了。没有任何人在意,只当他们躲债跑掉了,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和大量报废汽车一起,被碾压成了无机质……
日升日落,天亮天黑。
由无数人物、无数事件构成的联盟州首府M市,依然运转如常、繁华依旧。
新的热点覆盖旧的热点,永远有更新鲜的人、更轰动的事,被生产与制造,又被取代与消亡。
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遗忘韩呈被某位部下袭击的轶事。那个部下姓甚名谁,无人知晓,样貌年龄,更没人在意。
——四个月后。
天色未亮的清晨,六点不到,迟清行就被迟苒的电话轰醒。
迟清行凌晨一点才上床,迟苒早上六点还没睡。她用从酒吧蹦了整夜迪,还没完全恢复的沙哑嗓音说:“安德里斯有没有来找你?”
一大早的,不知道迟苒发什么疯。迟清行被打扰睡眠,很不高兴地说:“他找我做什么?”
“他找你,你不要理他,让他滚。”迟苒咒骂,“遇到麻烦就来求我,还在酒吧女厕所堵我,我都跟他分手八百年了,死男人。”
迟清行皱了皱眉。
迟苒跟安德里斯有过一段恋爱。那个时候迟苒还在读大学,安德里斯用外貌与花招夺取了迟苒芳心。迟苒还幻想过与安德里斯结婚,甚至将之带回家中,郑重介绍给了迟善闻和洛娴。
可惜幻想就是幻想。
当迟苒暗自规划美好未来之际,安德里斯劈腿了。劈地还不是一条腿,被迟苒当场抓包他左拥右抱,搂住一黑一白两个火辣小妞晃进夜总会。
安德里斯事后反复解释,他是为获取重要情报不得已而为之,但这种解释苍白无力,只有鬼才会相信。不,鬼都不会相信。
迟清行一直觉得,两人虽早已分手,但迟苒对安德里斯始终耿耿于怀。
”他怎么了?“迟清行语气微沉。
安德里斯虽然孟浪,但知道自己给迟苒造成过伤害,对迟苒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能让安德里斯半夜跑进女厕所堵迟苒,恳求她帮忙的“麻烦“,恐怕不是“小麻烦”。
“不知道,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只反复跟我说‘如果我不帮他,他肯定会被弄死’,他那德行,得罪的人还少?八成是跟哪个政要的老婆搞到一起,被人捉奸在床,要杀他灭口。”
迟苒话语带了强烈的个人负面情绪。迟清行倒不觉得安德里斯会因“感情纠纷”来恳求迟苒,追问道:”他想让你帮什么?”
“他不知从哪得知我跟梁霖关系不错,想让我拜托梁霖,帮他在堪支弄个假身份,他拿假身份躲到堪支去。”
听到”梁霖“两个字,迟清行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堪支是军政府统治,其中最大的一支军队力量——堪支民联军,如今的总司令梁震,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就是梁霖。
要梁霖在堪支弄个身份,只是动动小指头的事情。
安德里斯知道迟苒与梁霖认识,但安德里斯大概不知道,迟苒之所以结交梁霖,起因于迟清行。
梁霖在联盟中学读过三年高中,跟迟清行是同班同学。梁霖没用自己本名入学,而是化名为联盟州某位富商之子“林亮”。故而整个联盟州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林亮”就是民联军总司令梁震的独子梁霖。
迟清行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迟清行的朋友里,梁霖是关系最铁的一个。虽然梁霖私生活颇为放纵,与性情严谨到近乎洁癖的迟清行截然不同,但迟清行和梁霖还是从学生时代起就成为好友。梁霖在迟清行跟前很守规矩,极少把纨绔一面展现出来。
迟清行沉思的间隙,迟苒再三叮嘱:“如果安德里斯来找你,不要管他,让那个王八蛋自生自灭。”
“他应该不知道我的住址。”迟清行说。
这段时间,他没有住在迟家本宅,而是住在公司名义的另一处房产里。他最近对噪杂声格外敏感,受不了迟苒总爱呼朋引伴,三不五时在宅邸大搞派对。有好几次,他被噪音吵得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差点跟迟苒吵起来,索性一个人搬出来,住进了一片安静的别墅区。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哪行的,查你一个地址还不容易,”迟苒嗤笑,“总之你别管他,让他乱搞女人,他乱搞女人就得付出代价。”
挂断电话,窗外天光已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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