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张,是高中毕业典礼的纪念照。
他穿联盟中学高中部校服,笑容灿烂,一手捧毕业证书,另一只手勾住旁边男生的脖子,把对方也强行拉入镜头。
那个男生穿一样的高中部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房子主人搭着自己,照出一张不太工整的合照。
谢存的目光停留于另外的那个男生。
是迟清行。
十七岁,穿校服,眉眼不若现在锋利,未褪尽少年稚气与秀美的迟清行。
房子的主人,谢存曾在学校见过许多次。林亮,迟清行同班同学,迟清行形影不离的好友。
谢存没想到,林亮竟是堪支人。
一张室内照片里,幼年林亮把许多部队勋章摆在地毯上;另一张拍摄于户外,背景角落出现持枪卫兵的身影。谢存猜想,当年就读联盟中学的林亮,或许是堪支某位部队高层之子的化名。
那几年堪支军队分裂动荡,暗杀夺权时有发生。或许基于安全考虑,把“林亮”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联盟州。
“你好,”谢存淡淡说,“这是你家?”
天色将亮未亮,模糊的光线里,梁霖辨认不清谢存的五官。
但谢存的气质,和梁霖原本以为的很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谢存是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一类人,凭借卖弄可怜,博取他人的同情心。
但眼前之人,似乎不是。
谢存个头不低、身形瘦削,肩背挺得笔直,说话时没有手势,让人感到沉静。
梁霖收回打量的目光,简要自我介绍:“我叫梁霖,清行的朋友。”
谢存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梁霖……林亮,原来如此。
梁霖没有叙联盟中学读书的旧,直接了当说:“昨天你昏迷不醒,我们决定先带你来我家,找医生对你进行检查。”
“这样。”
“你身体没什么大碍,还有几项血检结果,过几天拿报告就可以。”
“我知道了,”谢存语气依然很淡,“谢谢。”
“你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迟清行,我只是卖他面子,”梁霖一摆手,从口袋掏出烟盒,取出一支夹在指间,朝谢存晃了晃,“介意?”
“没关系。”
梁霖把烟点燃,低头深吸一口。
他在缭绕的烟雾里眯起眼睛,“我跟清行是很好的朋友,但昨天之前,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你。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谢存一怔,轻声说:“我跟他不算认识。”
“不算认识?”梁霖诧异地提高音量,“你知不知道他是特意跑来堪支找你?”
好一阵子,谢存一动未动,没有发出声音。晨曦的第一缕光线从天际射出,梁霖突然发现,谢存有双黑如点漆的眼睛。
梁霖很有识人记人的天赋,他一愣,想了起来,迟清行在Kaladila时,快步走过去抓住手腕的那个男孩,就有几分跟谢存相似的眉目。
“他是特意跑到堪支找我吗?”谢存喃喃,难以置信一般,以很慢的语速又重复一遍,“是这样吗?”
梁霖抽着烟,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反问道:“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回报?”
谢存闻言,把头突然抬了起来,直直看向梁霖。
他心中仍然迷惘,对“迟清行为他而来”的说法,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回报迟清行?
与拥有一切的迟清行相比,他可谓一无所有。就算他给予,迟清行需要吗?
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
见谢存迟迟不语,梁霖因为见到他本人谈吐气质,稍微提升的观感,又迅速回落。
如此简单的问题,难道还需犹豫?
“你背叛韩呈的事,我都听说了,”梁霖说话时,轻蔑之意不加掩饰写在脸上,“这里就我跟你,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侥幸捡回一条命,老实躲在堪支得了,不要再给那家伙添麻烦。”
谢存这下听明白了。
梁霖的意思,是警告他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接近迟清行。
谢存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如果并非他本身作出选择,而是被一个无关之人横加干涉,他性格深处隐藏的逆鳞,会让他忍不住针锋相对。
他往梁霖逼近,几乎是贴到梁霖面前,直勾勾盯牢对方,“你们都认为,我是一条背叛主人、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对吗?”
他黑眸烧出怒意,黑得幽深的情绪,让梁霖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
“很遗憾,这条丧家之犬现在还不想夹起尾巴躲起来,即使人人喊打,它也必须去它该去的地方。感谢你的劝告,但我怎么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梁霖被他煞气一挫,烟夹在手里忘了抽,直到火星烧及皮肤,他猛地一痛,丢掉烟头。
谢存转醒之后,体力还没恢复,疲惫感席卷,不想再与梁霖言语,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你……”梁霖缓缓开口。
谢存冲他说话时,斩钉截铁、近乎决然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想要追问,于是伸手拦住谢存。
但是,当他抓住谢存手臂一刻,好奇心被另一种想法覆盖了。
这个人很瘦。即使被隔着袖子,依然可以感知的那种似能一把折断的脆弱的瘦。
谢存挣动了一下。
梁霖松手,放开谢存。
他沉默几秒,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搭在谢存只穿一件长袖薄衫的肩上。
“衣服你穿吧。”
梁霖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往房间里去。
没走几步,步伐一滞。
在洒满清晨光线的客厅里,迟清行双手抱在胸前,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盯向梁霖,以及出现于梁霖身后的谢存。
梁霖走过去拍拍迟清行,恢复惯常的笑意:“起来了?”
迟清行刚起床不久,洗漱完换了运动装,打算出去晨跑。
不料一下楼,撞见梁霖和谢存从室外泳池那边过来。
迟清行目光越过梁霖,落到谢存身上。
四个多月过去,谢存好像哪个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迟清行形容不出。以前的谢存,皮肤苍白、神色寡淡,透出一股子令人不适的丧气。现在的谢存,丧气也没有消失,因为黑沉沉的瞳孔,从昏迷里转醒的倦怠,他的缺乏生机还更严重了几分。
但是,谢存某个地方的确不同了。
或许是以前的谢存,如韩呈的附属品,一台执行指令的机器;而现在的谢存,离开韩呈之后,倒是回到了他自己、他本身。
更像读高中时,他有时会在学校见到的那个谢存。
不过迟清行本人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他把谢存气质的不同,归因于四个多月时间里,谢存留长了的头发。
“你头发太长了,”迟清行突兀地说,”都挡到脸了。”
谢存没想到迟清行一见自己,就对自己的外观评头论足,微微无措地看了看迟清行,抬起手把掉落在鬓角的碎发都拢到耳后。
迟清行注意到披在他身上的外套,皱了皱眉,“你自己没衣服穿吗,还管别人要衣服。”
梁霖在旁解释:“是我给他穿的……再说他也没有多余的衣服。”
迟清行闻言,目光一掠梁霖,“你的衣服,为什么要给他穿?”
梁霖被问住了,暗想昨天路上,你不也脱了外套搭他身上?他无意与之争论,让步道:”这样吧,待会等商场开门,我让阿贵帮他买几套衣服回来。”
迟清行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门口。
每天清晨的长跑,是他从学生时代一直坚持至现在的运动,他没理由因为谢存起来了就耽误。
他在玄关换上跑鞋,正要出门,想了想,还是一转头,冲谢存扬了扬下巴:“等我跑完步再说。”
谢存“哦”了一句,目送迟清行离开,虽然应允迟清行,却实在不知道,迟清行能跟他说些什么。
第22章 听谁的话【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就不要擅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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