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补充:“罗雨姝多留了两天,特意陪爸妈一起走。”
迟苒说完,见电话那头一声不吭,忍不住确认:“你听到我说的没有?别太任性,明天必须得回来一趟。”
迟清行的目光又落向窗外。天空很低,暗沉沉的,似乎暴雨将至。
“我今晚就回。”他说。
迟苒倒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哟!不管你的S市小姐了?”
“从来没有什么S市小姐,”迟清行的眼眸倒映着阴云密布的天色,“只是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他昨天半夜从家里出来,直接来了公司,一直在办公室待到天亮。早上秘书Lisa上班,像往常一样,推门进他办公室整理文档,猝不及防见到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一言不发的老板,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迟清行早上时已经醒酒了,愤怒也被另一种异样的平静覆盖,冷静下来回想,昨天半夜,的确是自己失控了。
他酒量并不好,醒酒之后,后脑勺就像被某样东西钝钝敲击着,胃部也一抽一抽疼痛,再想到那样失控、失态、失去理智的自己,连他自己都感到厌恶。
他不想再来一次。
算了,他折腾不起。
谢存想去哪里、做什么,决定权在谢存本人手里,他何必热脸贴冷屁股,非得理会?
结束冗长的股东会后,迟清行让司机送自己回了家。
房间里很安静,一切几乎维持了他离开时的原样。
迟清行隐约闻到空气里的铁锈气味,不解地皱了皱眉,走到次卧半闭的房门外,“谢存,你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
“我待会回M市了,短期不会再过来。这个房子留给你,车钥匙也留给你,你治疗结束之后再走吧。”
依然没有回答。
他心中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握住门把,迟疑几秒,推开了房门。
铁锈气味伴随房门的敞开扑面而来。
迟清行站在门口一愣,随即大步冲到床边,一把掀开裹成一团的被子。
谢存蜷缩在被子里,比纸还白的脸,满头满身的汗。
迟清行脸色一变,急忙抚摸他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他再顾不上其他,把谢存从床上抱起来。谢存的衣服潮透了,湿漉漉贴在冰凉的皮肤上。他的目光往下落到裤腿和床单,一团团已然凝固又被汗水沤湿的暗红痕迹赫然落入眼中。
迟清行呼吸一紧,只觉后脑勺的敲击猛地加剧,耳朵陷入短暂的嗡鸣。
他方寸大乱:“怎么流这么多血?”
谢存烧得无法对迟清行的话语作出反应,失去覆盖身躯的被子,只觉得更加寒冷刺骨,挣扎着蜷起四肢。
浑浑噩噩,他又想起自己落水那天。
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一个人往他看一眼,问一句他好不好。他待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天色变黑,胸膛与喉咙的疼痛久久不散,寒意钻进骨血。
“好冷、好冷……”
他神志不清地呢喃,不由自住蹭着旁边之人的手臂——那儿正散发体温的热意。
迟清行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手忙脚乱脱掉自己衬衣,又脱掉谢存可以拧出水的衣服,把自己的衬衣穿在谢存身上,匆匆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毯子裹住谢存。
“没有人理我,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走了,看都不看我……真的好冷……”
谢存失神地低语。
“我不走,听话,我抱着你就不冷了,”迟清行连着毯子一道横抱谢存,捧起谢存的头,把他的脸埋进自己胸口,收紧胳臂,将怀中之人用力搂着,语气不自觉放轻,“谢存,别怕,我在这里,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特需病房里,医生再次检查了病人的体温。
“病人的体温正常了。”
医生对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说。
男子容貌俊朗、一身贵气,一看便知出生高门世家。
医生从业三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情况,本已见怪不怪,无意多管闲事,临出门了,想到这名年轻男子将病人送来时紧张的样子,还是基于医者之心,吐露一句:“你们年轻人啊……就算是玩一玩的对象,也可以稍微体贴对方,何必弄到要送医院的程度。”
迟清行脸上掠过愣怔,快速转头看向躺病床上的谢存。
谢存闭目侧躺,手背插着针管,药液一刻不停地注入血液。
窗外的疾风吹动树叶,暴雨下了起来,噼里啪啦拍打窗户。
外面狂风骤雨,病房里却安静得出奇。
医生的责备,令他心中掠过怪异的感受——为什么林安云也好、这个医生也罢,都先入为主地这样评价他和谢存的关系?
他想向谢存解释,不是的,医生的话不对。但如果他那样说,又好像苍白的辩解——因为他确实做出了伤害谢存的行为。
寂静的病房里,迟清行再次陷入小时与祖父下国际象棋,被逼入僵局,不知该落子何处的困境。
思绪的乱线还没理清,口袋里的手机先响了。
迟清行掏出手机看眼号码,调小音量,推门走出病房。他在走廊上接通电话,林安云没好气的声音立刻传来:“谢存呢?他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迟清行一直走到过廊尽头,才接话:“他现在不方便。”
“让他接电话。”
“他接不了,”迟清行垂下眼帘,浓睫覆着双目,“他在医院。”
林安云吃了一惊:“在医院?他怎么了?”
“发烧了。”
“发烧?什么时候发烧的?烧到多少度?是我昨天给他换了治疗的药物之后吗?”
“跟你的药没关系,”迟清行顿了顿,“他住院……是我导致的。”
“你懂个屁,”林安云语气十分严肃,“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找你们。”
第67章 被拒绝的人【两个月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林安云冒雨赶至。
“我需要跟他单独说几句。”他把湿哒哒滴水的雨伞放在门外,对迟清行说。
迟清行只好暂时离开。
林安云没待多久,便从病房出来,拿起雨伞,拍了拍迟清行肩膀,“走,陪我去抽根烟。”
迟清行很想回他一句要抽你自己抽,一抬眼睛,对上林安云严峻的目光,神色一顿,沉默地随其走出住院区。
两人走到一层的消防通道,林安云抽出一支烟递给迟清行。
迟清行摇摇头。
林安云没有勉强,自顾自点燃一根,眯起眼睛,很深地吸入一口。
“我的第一个治疗对象,是我的亲弟弟。”
升腾的烟雾里,他透过楼道的小窗,看向外面被狂风暴雨抽打得不停摇晃的树木。
“我弟弟是警察,刚毕业不久,就得罪了犯罪团伙,被对方报复性注射了RA17。我为了给他治疗,着手研究这种药物。一开始,他的治疗很顺利,状况越来越好,他很开心,认为自己很快能恢复正常,回归警队。”
“但是,就在所有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时,我弟弟的病情突然倒退到最初的状态。他一下子被击倒了,无论我怎么劝说,都认定治疗没有效果。那个时候,他喜欢的人也改变态度,说没办法跟他坚持下去,甚至为了躲他,接受了家中安排的婚姻。我弟弟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彻底绝望了。”
林安云说着,扯了扯嘴角,抬起拇指揩过自己眉间的长疤,如同抚摸一件遗物,“这是安月有次企图自杀,我抢他手里的刀,他划到我脸上的。”
“可惜,我可以抢走他的刀,却无法改变他自杀的意志,最终,他还是成功杀死了自己。”
“他死后,我没日没夜研究RA17的致瘾机制,做了无数合规或不合规的实验,才发现像他那样的病情倒退,其实是一种偶发现象,是身体与药物的应激反应,根本不会改变治愈的进程。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好了……但他在醒来前的一个噩梦里,提前结束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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