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清行见他欲言又止,蹙了蹙眉,往他走近一步:“你要说什么?”
谢存被他充满进攻性的一问,想让他去另一间房休息的话,怎么都说不口,与迟清行对视几秒,带着点恳求说:“今晚不做了吧。”
迟清行一怔。
谢存走路都走不利索,他晚上并没有继续的打算,只是想在谢存房间里待一阵再走罢了。
谢存在迟清行的表情里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太多,对方根本没这个意思,不由面上一热,直到迟清行离开,都没从砰砰乱跳的心境里缓过劲来。
——“DUES”,是一个近两年里,横空出世的黑客组织。
最近一次,DUES对联盟州油气管道进行入侵,致使联盟州三分之二区域能源瘫痪。DUES在暗网宣称,他们的目的是要警告联盟州政府,停止对其他小国的政治干涉与资源掠夺。
军方和情报部门穷其努力,也没有找出DUES背后黑客的蛛丝马迹。他们挫败地怀疑,DUES是企图颠覆政权的境外势力阴谋创建。
而事实上,DUES的背景根本没那么复杂。DUES就是几个崇信无政府主义的年轻人,组织创建的民间黑客组织。
阿K的女朋友就是DUES的成员之一,而组织的创建者,诺,其父母是异国皇室,在联盟州享有外交特权与豁免。
次日一早,谢存在镶嵌马赛克宗教画的落地彩窗边,见到了诺。
诺十九岁,金发浅得透明,容貌漂亮如少女。
只是,每个见到诺的人,都会为他的美而惋惜——隔着搭在腿上的织毯,那双修长的腿虚弱无力地瘫在轮椅里,小时候的意外坠马,让诺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DUES的另外四人,也都是年轻人,两个女孩两个男孩,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陪诺待在这座幽静的古堡。
当阿K向诺提出,想拜托他收容一个精神障碍的同龄人时,诺是拒绝的。阿K向诺强调,那个青年很可怜,目睹父母惨死导致精神失常,如今性命又被某位“大人物”威胁。
诺憎恶包括自己父母在内的一切“大人物”。在诺的世界观里,正是这些“大人物”贪婪无度、玩弄权柄,才会导致原本运转有序的世界分崩离析,充斥丑陋、肮脏、污秽。
阿K的话语激起了诺敏感的自负,他说:“你把他带过来,我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阿K一叠声答应,很快就把叫“小溪”的青年,亲自送到他面前。
诺接纳了小溪。
无论别人表现或隐藏,每一次,诺总都能敏锐察觉,对方的第一眼,总会停留在自己瘫痪的腿上。可小溪不会,在小溪与年龄不符的童真目光里,坐着的他、与站着的其他人,没有区别。
小溪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他的一头金发上,他从没见过如此美丽,宛如绘画的金发,好奇地伸手摸了上去。
在场其他人吓了一跳。
诺讨厌与人肢体接触,在这座古堡人尽皆知。可是,当小溪轻轻抚摸诺的头发时,诺放任了他的行为,没有出声制止,甚至没有流露不悦。
阿K对谢存说,让谢存尽管放心,他一定给韩溪找个最理想、安全的地点,谢存没想到,阿K把事情办得这样贴心贴力。
他郑重说:“阿K,谢谢。”
阿K咧嘴一笑,拍拍谢存肩膀:“不用特意谢我,四年前,你可救过我一条命呢。”
谢存跟韩呈的五年里,几乎没与其他人交往。唯一的例外,是他十九时,一次执行任务,把当时才十六岁的阿K从子弹之下救了出来。
两人因此建立起一份特殊的情谊。
这份情谊在四年后,帮助他找到韩溪,把韩溪带到一个仿佛时光停滞、远离人世的所在。
韩溪是谢存的一块心病。如今韩溪获得安全,谢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得以躲进树荫里,在一场尘沙蔽日、视野模糊的漫长跋涉之后,深深地喘口气。
一整天,谢存都陪在韩溪身边。
韩溪大部分时候都埋头作画。画好了,他会以一种渴望表扬的神态,把自己的画作展示给谢存。
傍晚后的那幅画,他画的是坐在窗边的诺。与曾经疗养院一张张线条混乱、缺乏意义的画比,韩溪现在可以完成一副有内容的作品。
韩溪画笔下的诺,比诺本人更温情几分。
谢存看向韩溪:“喜欢诺吗?”
韩溪点点头:“喜欢。”眼睛扑闪扑闪,又认真强调:“但我还是最喜欢存存。”
谢存忍不住笑了,逗他:“你还喜欢谁?”
“岩哥、嫂子、晗晗。”
“还有吗?”
韩溪想了想,回答:“爸爸、妈妈。”
他眼神轻晃,突然不安地摆摆脑袋,抓住谢存的手:“存存,我好久没看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去哪里了?”
谢存一愣,想了想,低声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太远了,远得没法再回来。”
“他们为什么要去很远地方?”韩溪问,“是因为他们又吵架了,不想再待在很近的地方吗?”
谢存不知韩溪为何会提到“吵架”这个词。印象里,老爷与夫人十分恩爱,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谢存笑笑,不知如何解释:“他们没有吵架……”
韩溪忽然有些生气,陡然提高音量:“不对!他们吵架了!他们在很晚的夜里吵架,他们躲在房间里吵架!他们还在汽车里吵架!他们吵得好厉害,我好害怕,妈妈让我先下车。然后汽车、汽车就……”
韩溪话语戛然而止,面露惊恐之色,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可怖的东西魇住,剧烈地打抖起来。
“小溪!”谢存眼神一沉,扣住他手腕,“别想了!”
眼泪夺眶而出,韩溪不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谢存一言不发,拿手臂用力控制住他,阻止他做出自我伤害的行为。韩溪在谢存怀里挣扎许久,力气减弱,逐渐恢复平静。
“……我好困、好想睡觉呀。”
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启动,韩溪垂下脑袋,面容变得异样的平静,刻板地揉动眼睛。
谢存沉静地盯着他:“那现在就睡觉,好不好?”
韩溪乖巧地点头。
谢存把韩溪抱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等韩溪闭上眼睛,他关掉大灯,留下一盏柔和的夜灯,起身准备离开。
“存存,我好害怕,”韩溪伸手拽住他衣角,口中呢喃,“你不要走。”
谢存重新在床沿坐下,抬手覆住他的额头,“我不走,你好好睡。”
因为谢存熟悉的嗓音与气息,韩溪内心安定下来,很快进入梦乡。
但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谢存。
韩溪这一睡,直到深夜也没苏醒,谢存便一直陪在他旁边。
半夜三、四点的样子,谢存合衣靠在床头,也睡了过去,韩溪突然爆发一声恐惧的尖叫,把谢存惊醒。
第93章 拼图【最后一块拼图】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在车里吵架,他们在吵什么……”
冰冷的月光洒入房间,韩溪脸色恐怖的惨白。
“妈妈说:‘他是我的孩子,你要杀他,先杀了我!爸爸说:‘你清醒一点,他只是替代品,他现在已经没用了!’妈妈说:‘不,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死也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妈妈哭了,拉扯爸爸,爸爸说:‘你松手!这辆车不对劲,被人动了手脚。我们先下车!’妈妈没有动,手仍然抓着爸爸,爸爸对妈妈喊:‘你疯了!松手!这辆车很快会爆炸,我们得赶紧下车!’妈妈不听爸爸的话,对我说:‘小溪你快下车、快跑!我跟爸爸不下去了,我们再说一会儿话。’我好害怕,听妈妈的话跑下车。背后突然变得好响,我转过身,看见……看见……”
韩溪蓦然止音,四肢缩成一团,手指嵌进乱发里,神经质地瞪大双眼。
谢存僵住了,胸腔里寒气弥漫,心脏坠入冰水,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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