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漫长的夜晚,他仿佛踏入一条黄沙弥漫的孤途,经历了艰难跋涉,仍遥遥不见终点。他疲惫得身体瓦解、无法再思考。
谢存进屋后,许宁西把车停在街边,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独自坐了一个多钟头,直到韩呈回来。
许宁西快步下车,替韩呈打开车门。
韩呈看向他,“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找狗仔偷拍照片、向媒体放出新闻和让莫小姐获知这个房子地址的人查到了,”许宁西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是查筝。”
韩呈模糊地笑了一下:“他啊。”
“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韩呈转身往房子方向走,“晾着他。”
他走了几步,又问:“晚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谢存在做什么。”
许宁西少见地没有立刻回答,他略一犹豫,说:“迟清行找了谢存一趟,想把他带走。”
韩呈身形一定。
“两个人在房间里,具体的谈话内容我不清楚,不过交谈时间并不长,”许宁西顿了顿,“谢存也没有跟他走。”
过了好一会儿,韩呈从喉咙里慢慢“嗯”了一声。
许宁西听得出来,韩呈的声调里,透出一丝由衷的愉悦。
可惜。
他不无遗憾地在心底轻叹。
原来即使是韩呈,也会有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并因那个人没有选择别人而是自己,流露与普通人无异的欣喜之情。
“对了,顾政的邀约,你帮我回一下,我下周去找他。”韩呈说。
顾政是名军火商,在某气温宜人的热带岛国拥有一座很大的庄园。他几次邀韩呈过去小住,韩呈一直婉拒。眼下他想起庄园背后那片可以打猎的森林,忽然想带谢存去看看。
许宁西不知韩呈心中所思,只当一件公事记下,顺手掏裤子口袋,想把手机拿出来,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韩呈注意到了他暂停的动作。
“没什么,”许宁西摇摇头,“我明天一早就联系。”
“好,”韩呈快步走上台阶,“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许宁西目送韩呈进屋,返回汽车里,才仔细地翻找起来。
他手机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许宁西凝神回想一番,怎么都没想起来手机到底丢在了哪里。不过他的手机做了特殊加密,即使被人捡走,也只是废铁一部,应当无妨大碍。
第81章 记忆碎片【多年以后,却埋下事情肇始的引子】
打从那天晚会,韩呈带谢存公开露面后,就如曾经的五年里经常做的一样,他也带谢存出席其他大大小小的场合。
同性绯闻的热度还未消退,又有媒体拍到韩呈与某当红女星酒店私会。该女星曾陪韩呈走过红毯,又牵扯进莫安安的换角风波,几个爆点一集中,迅速转移了原本落在谢存身上的火力。
公众沉浸于喧嚣躁动、娱乐至死的狂欢之时,看不见的暗处,一桩桩不为公众所知、却真正塑造这个世界的交易,不断上演。
夜色下的港口。
海风吹动潮湿冷气,一艘艘货轮泊于黑沉沉的海面,载满货物、整装待发。
这批货轮大部分装载联盟州生产的高档日用品,但在某一只船的甲板下,还藏有军方最新研制的高科技军火。
为稳妥起见,韩呈把军火拆分成了两批,今晚发出的是第二批。第一批已抵达堪支,被梁霖的族人接收。
今晚与韩呈派来的人再核一遍货物,梁霖明天也得乘航班返堪支了。梁震的病情迅速恶化,他这次回去,有一大堆家族事务要处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过来。
他迎着冷风立于码头,烟不离手地抽了一根又一根。他母亲一直希望他少抽点烟,眼下的样子如果让温顺的母亲瞧见,一定会露出忧虑得可怜的表情。
但他没办法停止。
那天舞宴的争执后,他没有再见过迟清行。迟苒今天下午打来电话,说明天会跟迟清行一起去机场送他,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
梁霖想得烦躁,把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再度打开烟盒,才发现盒里只剩最后一根烟。
正要点燃,韩呈那边的人到了。
他点烟的动作一停,盯向朝自己走来的人。
不等梁霖发问,谢存淡淡解释:“许宁西临时有其他工作,韩呈就让我过来了。”
他以前替韩呈完成过很多次类似的交易,对整个港口、每艘货轮烂熟于心,快步经过梁霖,走向停泊的货轮。
梁霖沉默跟上。
谢存让人把其中一只船的甲板打开,领着梁霖从悬梯下去,穿过堆叠在外层的箱子,视线落向最里面的几排固定好的钢琴。
“货都在钢琴里,你可以打开看看。”
梁霖打开其中一架钢琴,往里看了一眼便合上顶盖。
“可以了。”他说。
谢存点点头,等了一会,见梁霖没有继续点货的意图,便自顾自往外走:“船半小时后发出,下周三抵达港口城,那边会有人接应,将货物直接送到阿秀那。”
船舱幽暗的灯光下,谢存平静清晰地陈述流程。
梁霖一言不发地打量他。
谢存的头发维持着跟上次他偶然在餐厅撞见差不多的长度,衣裤都是很不起眼、式样寻常的黑色。与苍白得显出虚弱的肤色不同,他的后背挺得非常直,整个站姿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给人以十分利落、可靠的气质。
梁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当初见面的场合暗示性太强,导致他先入为主对谢存产生偏见,如果他最开始是在工作之中遇到,大概会对这个人有更好的观感。
谢存走头一步,梁霖跟在后面。
梁霖忽然开口:“因为你,我跟迟清行吵了一架。”
他一低头,捏折手里没点燃的烟,“我有天在餐厅吃饭,其实见到了你跟韩呈,但我没有告诉迟清行。他后来看到新闻,脸色非常糟糕,你一定没有见到,不,就连我都没有见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谢存,”他幽然眯起眼睛,“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他这样?”
谢存凝固一般僵站。他与梁霖只有几面之交,他一直不明白,梁霖为何要把对他的恶感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来。
因为他招惹了迟清行?
想到迟清行,谢存胸口一阵闷痛,涌起极端压抑、却无处释放的情绪,不由猛一转身,掠到梁霖近前,直勾勾回视他,“我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也想试试?”
他速度很快,梁霖甚至没能反应,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谢存没有再逼近。
他无意挑起事端,背过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或许因为在这船舱之中,窒闷的空气、昏暗的光线,都令内心情感愈发强烈沉重,压得他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他难以自抑地说出了一句一直压得他痛苦不堪的心声:“你以为只有你在乎他吗?我也在乎,我比在乎我自己还在乎他……我很清楚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根本不需要警告我。”
说罢,他背对梁霖快步往前,离开货轮回到码头。
梁霖返回岸边。当谢存打开车门,即将上车的一刹那,水银般流泻港口的月光之下,他忽然见到了谢存苍白面颊上一颗悄无声息的泪珠。
翌日一早,迟苒穿一身收腰的墨绿风衣站在梁霖房间门口,勾起红唇朝他笑了笑。
他没见到迟清行,也没向迟苒询问,拖着行李箱去了地下停车场。他替迟苒打开车门,自己随即坐进去,视线漫无目地落到前方,才发现开车的人,有着熟悉的清峻背影。
汽车沿高速公路疾驰。
梁霖坐在车里,望向飞速后退的风景,感到困顿心绪的乱麻,一点一点,被扑面而来的开阔景象吹散。
一小时后,汽车抵达机场,迟家姐弟把梁霖送到关外。迟苒说:“忙完家里的事情就过来。”迟清行则张开手臂抱了抱他,只字不言。
梁霖在飞机上,闭着眼睛,做了一个似睡非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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