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做法完全是庸人自扰,因为迟清行并没有注意他手背的伤。
准确说,迟清行根本看都没看他。
他穿一身挺括精致的西服,身姿宛如画报模特般优越出众,俊美的脸上有一种与普通人划出界限的冷淡,似乎周遭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致。
不同于以往,今天的他,身旁多出一个紧挨的女生。
那个女生十分漂亮,也很有气质,个头正好到迟清行肩头,拥有男女站一起最和谐的高度差。她笑意盈盈,与莫安安说话时,紧扎的马尾一甩一甩,时不时扫过迟清行的西服。
迟清行没有与她拉开距离。
莫安安朝罗雨姝眨眨眼,凑近咬耳朵:“你终于追到他了?”
“别乱说,”罗雨姝脸色羞红,“他只是陪我来看画展。”
“雨姝面子好大呀,可从来没见迟公子陪其他女生出席活动呢!”
莫安安故意提高音量,好叫迟清行听见。
“安安!”罗雨姝伸手想去捂她的嘴。
迟清行被两个女生的叽叽喳喳吵得头疼,一低头,对罗雨姝说:“你们聊,我到旁边打个电话。”
直到迟清行走至角落、掏出手机,背过身与人通话,他都没有往谢存投落一瞥。
对他而言,谢存似乎已经是被彻底翻过的一页,是一团不再需要给予任何关注、投入任何情感的空气。
谢存心中轰然,一个尖细声音钻进他耳膜,嘲讽地笑:你看,你真地把他推开了。
他突然涌起强烈到站立不住的疲惫,不由得往后倒退两步。
有人伸出手,把他扶住。
谢存睁开漆黑眼睛,怔然看向扶住自己的韩呈。
韩呈抓着他的手,眼神很深,深得似要把他生吞活剥。
见韩呈回来,莫安安赶忙结束与罗雨姝的闲聊,哒哒踩动高跟鞋,往韩呈赶来。
就在这个时候,韩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错愕的举动。
他俯下身,抽出谢存躲在背后的手,轻轻托起放到唇边,当着谢存的面、当着莫安安的面、也当着在场所有观展者的面,伸出自己舌头,一点一点舔尽那白皙手背丝丝缕缕的血液。
展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迟清行正与乔谈论工作,感到背后气氛的改变,举着手机转过头,正好撞见这一幕。
电话那边的乔正认真听迟清行指示,听到一半,手机里陡然寂静。
乔“喂”、“喂”喊了几声,以为通讯出了故障。
“少爷?”
乔疑惑问,耳畔突然啪嗒一响,电话被迟清行一把挂断。
迟清行放下手机,眼神暗沉地注视当众做出这番举止的两人。
谢存心头震惊,一时任由韩呈舔舐伤口,定在原地忘记动弹。而韩呈抬起眼帘,视线掠过模糊人像,直直挑了迟清行一眼。
迟清行送罗雨姝回家的一路上,捏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得骨节泛出失血的青白,往前不断加速、并线、超车,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
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他二十分钟就把女孩送到了家门口,一句话都没有说,开了车门,等待罗雨姝下车。
罗雨姝攥紧自己裙摆,下定决心把自从那天不欢而散的晚宴后,一直憋到此刻的困惑问出口,“清行,那个韩呈身边的男生,你跟他认识是吗?”
迟清行坐在驾驶室里没吭声。
罗雨姝勉强笑了笑:“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那我下车了,你回家别这样开……路上慢一点,注意安全。”
“认识。”
她推门下车之际,迟清行突然冷冷开口。
罗雨姝一顿,转头看向迟清行,只见迟清行一张脸冷得覆着可怕的寒霜,双眸里却翻滚怒意的热焰。他猛地抬起头,如同一个饥饿不堪,却失去猎物的捕猎者,发狠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我跟他岂止是认识,我还他妈跟他上过床!最后一次,我差不多可以说强奸了他——这就是我跟他的关系,你懂了吗?”
第83章 隐藏的情感【与很多人的爱慕相比,他的情感,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天夜里,谢存躺在床上,天花板摇摇晃晃,多年前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缤纷闪现。
他想起十岁的自己,踏入迟家瑰丽的花园。那个与他同龄的孩子被众星捧月簇拥,对上天赐予的偏爱有恃无恐,宛如天之子沐浴于玫瑰盛放的光泽。
他想起十三岁再次遇到对方。长高了的少年朝他走来,问他会不会国际象棋。他会的,但他回答不会,一再拒绝说,我太笨了,学也学不来。
他还想起十五岁的高中入学典礼。他带着一年级新生的忐忑分班落座,前排的女同学激动议论:“他来了!”“真的是他!”“他在哪个班?”
他朝女同学议论的方向,瞳孔里毫无征兆映入比十三岁更加高挑、也愈发俊美的男生。男生对其他同学纷纷投落到他脸上的视线不理不睬,带着一种夺目的冷峻,一言不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他想起数月之前的一些事情。他从卫生间的隔间找到他,洗掉他满脸泪水;把他从堪支带回联盟州,又帮他找到林安云,陪他熬过痛苦的治疗;还有,当他被情欲绑架时……
谢存突然一脚踩空,身躯下坠,短促喘息一声,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大眼睛。
睡衣被冷汗浸透。
他感到自己如实验室的标本,泡进福尔马林溶液,弥漫沉沉死气。
即使他一直竭力否认、一直不肯承认,但此时此刻,置身与自己独处的空间,他浑身发抖、骨头疼痛地明白着一个事实。
与很多很多人的爱慕相比,他的情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与很多人不同,他是乐透中奖的幸运儿,被告知超级大奖就在那里,等他前往兑换。
他亲手扔掉了可兑头奖的彩票。
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听见原本并未上锁的门,在身后遥遥关闭。
谢存的思绪戛然中止。
窗户洒入的浅淡月光下,谢存静坐床头,黑得寂静的眼眸,盯着手中白色的药瓶。
里面有他彻底结束治疗后,剩下的最后一颗药。
原本,他以为这颗药会成为一段经历封存的句点,却没想到,它还有新的用处。
每次服下这种药物,大概四小时后,药效起来,他的身体一定会出现高热症状,持续一天,继而消退。
谢存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倒出最后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默默仰头吞服。
航班上午十点起飞,需经过十四个小时漫长飞行,才能抵达顾政所在的热带国度。
每天七点半,谢存会准时下楼吃饭,但是今天,快八点了,谢存仍没出现。
韩呈唤来佣人:“去看看他起床了吗?”
“好。”
佣人领命欲走,韩呈又从沙发上起身:“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他一进房间,就明白为什么谢存没下楼了。
谢存发烧了,皮肤烧伤一般滚烫,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颤抖着蜷成一团。
韩呈急忙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没过多久医生赶过来,说他大概夜间感染风寒,给他量了体温,开出退烧药。
韩呈抱着谢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嘴里。
谢存双手捧住杯子,抿了几口水把药服下,这样一个简单动作,似乎耗尽他全部力气,脑袋依偎韩呈胸膛,细密睫毛覆盖的眼睛低低垂下,乖顺得没有声息。
谢存极少露出这番模样,韩呈一时竟舍不得把他放回被子里,维持抱住他的姿势,两人和衣半躺,聆听着窗外沙沙吹过枯枝的风声。
佣人小心敲敲房门,在外面说:“老爷,许先生来了。”
韩呈这才想起自己早已定好的航班。他本意是带谢存出国散心,才动念去找顾政。如今顾政已做好各项安排,谢存却发起高烧了。
他沉吟之际,谢存用疲倦的嗓音问:“要去机场吗?”
韩呈拿鼻梁蹭蹭他头发,“你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谢存一默,闭唇“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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