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23)

　　想到这里，谢存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现在的状况，”他轻轻说，“待在这也是给你添麻烦，我还是尽快离开吧。”

　　“离开？”迟清行缓缓问，“去哪？”

　　谢存眼神一黯。

　　韩呈的身影自他脑海浮现，令他涌起恍如隔世的虚妄感。他把韩呈身影狠狠擦去，“我需要回联盟州。”

　　“你现在连身份证件都没有，怎么回。”

　　谢存一怔，“我能找到办法。”

　　迟清眉头皱紧，神色疏地冷了下来，仿佛谢存的回答冒犯了他。

　　他放下杂志，起身走到谢存跟前，一步一步逼近，把谢存逼得不断往后倒退，直到抵住墙壁。

　　“谢存，你几个意思。”

　　迟清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谢存个子算高的，但比迟清行还是低了大半个头。迟清行站得离谢存很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质问谢存。

　　因为离得太近，谢存能清晰感受到迟清行说话时的气息。他一时有些难以呼吸。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我为什么来堪支，”迟清行冷冷说，“我把话挑明，我没有闲工夫跑到堪支观光度假，我是因为听安德里斯说，你可能被丢在这边，所以决定来看看。”

　　谢存呆呆听着，过了好一阵子，“哦”了一声，细密睫毛眨动着，使他覆落阴影的眼睛显出迷惘。

　　“你以为你是靠自己跑出那个地方的？如果不是我恰好赶到，你早被他们再次抓回去了。”迟清行好似被恩将仇报了般，语气颇为愤懑，“谢存，你正视一下你自己，你现在的处境，一个人能做什么？”

　　谢存又“哦”了一声。

　　“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实说，谢存不太明白。

　　但他觉得自己如果坦白相告，迟清行可能会愈加恼火，所以他选择闭上嘴巴，忍耐着被迟清行抵在墙角，呼吸不太通畅的局促感，默然接受对方的批判。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就不要擅作主张，我跟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不明白？”

　　这个谢存听明白了。他有些受不了迟清行身上的木质淡香，微微别过脸去，“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让你吃饭就吃饭，不要挑三拣四。”

　　谢存吃了一惊，没想到迟清行还在计较饭桌上的口角。挑三拣四的人到底是谁？他十分无语，但还是顺从地接受了：“好，知道了，还有吗？”

　　“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老老实实待着，跟我一起回联盟州。”

　　迟清行转身离开，冷着脸甩下最后一句话。

第23章 玩笑【还是说，你不喜欢女人】

　　勤务兵的妻子阿贵，按照商场店员的推荐，给谢存买了几套衣服。

　　谢存衣柜里的衣服两只手数得过来。除正式场合的西服，剩下的统统都是缺乏设计与图案的黑色便装，但阿贵给他买的，却是年轻男生常穿的休闲潮牌。

　　谢存在一堆颜色鲜亮的新衣里，挑出一套款式最简单的换上。

　　迟清行正陪梁霖看电影，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不由怔了怔。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存。

　　在学校的时候，谢存一直穿校服，离开学校后，谢存的衣服始终是黑色，跟在韩呈身后，模糊成背景里的暗影。

　　但是眼下，谢存把头发松散扎着，穿一件白色连帽卫衣，下面是浅卡其直筒裤，配一双白色帆布鞋，就像一个普通大学生，抹去了所有黑暗都市里厮杀的鲜血与污垢。

　　“啧，还挺合适，”梁霖拿胳臂撞了撞迟清行，“你觉得呢？”

　　“没觉得。”迟清行目光落回电视屏幕。

　　“这么一穿，倒像大学生，”梁霖凑过去打量谢存，微微一眯眼，伸手指向谢存眼睑下方，“之前没仔细看，你这里有颗小痣……”

　　“梁霖，”迟清行冷声，“电影你还看不看。

　　“看啊，”梁霖撤回手，笑着坐回沙发上，“谢存，过来一块看电影吧，女主角是我堂姐，堪支娱乐圈第一美人。”

　　谢存之前的生活，不分白天黑夜地围绕韩呈转。韩呈没给他任务的时候，他就去疗养院探望韩溪，或去射击场、格斗房。只有偶尔，他会在很深的夜晚，单独一人走进电影院，选一个角落位置，沉默注视荧幕里色彩鲜亮的虚构世界。

　　那些偶尔的时间，他并非真地在看电影。他只是需要把自己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舔舐自己的疲惫。

　　谢存承了梁霖的情，不好拒绝，依言走了过去。

　　梁霖家的客厅是个三人沙发，迟清行坐最左侧，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满脸“闲人勿扰”四字。他想了想，走到另一侧，坐到梁霖旁边。

　　电影里正转到一个离别场景，女主角要与养育自己的父母天各一方。镜头特意给出女主梨花带雨的脸部特写，的确色若春花、美艳动人，被夸赞堪支第一美人并不为过。

　　“我堂姐美吧？”梁霖笑道。

　　“嗯，很漂亮。”谢存认可地点点头。

　　“那……”梁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喜欢哪种女人？我堂姐这种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谢存转头看了梁霖一眼，不知梁霖为何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梁霖背靠沙发，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闲聊。

　　“我没考虑过。”谢存不欲多说。

　　“不可能吧！哪个正常男人会不考虑自己喜欢的女人类型，还是说……”梁霖笑道，一抬手，拍向谢存肩膀，“你不喜欢女人啊？”

　　他的手没拍到谢存。

　　谢存以梁霖没能反应的速度避开了。

　　然后，他在离梁霖稍远几分的距离，坐正身体。

　　“如果你是开玩笑，”谢存盯着梁霖，语气一沉，“我不认为你跟我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关系。”

　　梁霖冷不丁吃个瘪，悻悻收回手。

　　影片进入到一个新的情节。女主角流落街头，遇到她的真命天子。

　　伴随情意绵绵的音乐声，迟清行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先回酒店了。”

　　梁霖一愣，“不看完再走？”

　　“你堂姐的演技太差，”迟清行不留情面地说，“剧情也一塌糊涂，倒跟你堂姐的演技绝配。”

　　梁霖无话可说。因为事实上，他堂姐美则美矣，演技的确很糟。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把你的车借我一辆，我自己开回去吧，”迟清行拿上外套，视线落向谢存，“你走不走？”

　　谢存虽然没决定好是否跟迟清行同行，但他很不想跟梁霖继续待一起，于是站起来，跟到迟清行身后。

　　谢存没有身份证件，迟清行便用自己的护照给他开了一间房。

　　正值堪支旅游旺季，各国游客如织，房间预订火爆，前台调剂很久，才把谢存安排进一套低楼层的单人间。

　　谢存把门一关，没有开灯，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这里不再是冰冷的病房，不再是怪异的训练室，这里是堪支首都阿秀那市的某家酒店。

　　他置身于这家酒店的某间房里。酒店地处市区繁华地段，太阳浓烈照射的下午时分，酒店外的街道热闹非凡。从厚厚窗帘垂落的窗外，隐约传来缱绻的音乐、汽车的鸣笛、商贩的叫卖、行人的交谈。

　　真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这些声音？倒在这张床上？

　　疲倦感席卷，他意识昏沉，实在没有精力再思考，很快便陷入昏睡。

第24章 手机号【背下来】

　　谢存做了一个梦。

　　梦里，日光刺目，茂密的梧桐叶在地上洒落斑驳光影。一个女人把柔软的手臂伸出车窗，上下摇晃，宛如蝴蝶翻飞。

　　“小溪，小溪，”女人轻喊，“快进来，坐进来……”

　　他受了蛊惑一般往前走，临到车旁一刻，女人把手收回，面容隐进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