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轻轻的埋怨,说得谢存心中一阵难过。洛悠对亲近之人无话不说,可谢存不是。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很冷淡,并不愿意旁人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大概洛悠也察觉到这点,所以才有些受伤。
“洛悠……”
“你不是想问表姐为什么过来吗?”不等谢存说完,洛悠摆摆手,把话题宕开,“她想求爷爷,把你放了,让她带你回联盟州。”
谢存错愕。迟苒对他如此反感,为何专程飞过来,把他带回去?
洛悠正要继续解释,房门被大力推开,迟苒裹挟不悦,大步冲下台阶。
看样子,她与迟培正谈崩了。
她高跟鞋狠踩草地,笔直朝谢存走来,目光扫过地上的木材,红唇讥诮勾起:“你好开心呀,在这里晒太阳、做木工,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有佣人伺候,舒服得很吧?”
谢存被她一通冷嘲热讽,怔在原地,过了几秒,呼吸发闷地问:“他还好吗?”
“你还关心他好不好?”迟苒似笑非笑,“他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你被我爷爷扣在这里,你能做什么?”
“又不是小存自己想在这!”洛悠看不过去,出声维护,“表哥自己搞得生病住院,跟小存有什么关系?”
谢存脸色霎变:“他住院了?”
“住了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出院,我妈妈专程飞回联盟州照顾他,你说严重不严重?”迟苒把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在谢存身上,“他把工作排得密不透风,本来就伤了胃,还在酒桌上乱喝一气,搞出急性胃穿孔。都是你害的!”
谢存脸色惨白,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清行住院了?他不会喝酒的,为什么喝那么多?谢存的胃也跟着抽痛起来,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
“没错,我是讨厌你,但我爱我弟弟,所以我还是专程过来,求爷爷让我把你带回去,如果你待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发这种疯了……”迟苒语气忽然变得无力又疲倦,“可是爷爷好狠的心,见到亲孙子那样,依旧不为所动。谢存,如果你爱他,你就不能努力点吗?”
“你怎么知道小存没努力,”洛悠愤愤说,“他不努力,为什么要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以为这一年半他过得好吗?表姐,你心疼表哥,但也不能迁怒小存吧!”
“洛悠,”谢存低低说,“别说了。”
“可你明明也很辛苦……”
“别说了!”
他吼道,扔下手里的东西,大步冲进房间。
书房外的走廊在视线里摇晃,他感到自己的身躯好似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受控制地重重推开紧闭的房门。
迟培正负手立于窗边,闻声转头,面色严厉。
谢存急促开口:“爷爷,清行他……”
“他太不成熟,”迟培正沉声打断,“因为一点感情问题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根本不值得同情。”
谢存不能理解迟培正怎能如此苛刻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孙子。他上前一步,第一次公然挑战迟培正的权威:“难道缺乏感情、完全理性就是对的?您对他的理想就是把他培养成一个为家族无休止运转的继承人吗?”
“小谢!”迟培正脸色铁青,“你在教训我?”
“您承认吧,您明明很关心他,不然您何必特意飞回联盟州!拥有感情并不意味着软弱,您对他的亲情不是,他对我的爱情也不是!”
在谢存的低吼里,书房陡然安静下来,窗外树叶被风摇晃,发出沙沙轻响。
两人无声对峙着,气氛僵持许久,迟培正缓缓说:“你来多久了?”
“一年六个月十二天。”
“还有五个半月,”老人背过身去,“我迟培正开出的条件,从来没有妥协的余地。你必须待满剩下的五个半月。”
“我会!”谢存斩钉截铁。
迟培正不欲再谈:“你出去吧。”
谢存沉默转身,握住门把准备离开。老人的声音忽然又响起:“谢存,你还很年轻,应该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一点——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我会为你创造条件。”
谢存身形凝滞。
迟培正口口声称不退让,但实际上,这位始终不愿让出裁决权的老人,已经在退让了。
只是用了另一种谢存无法接受的方式。
谢存干巴巴说:“我不需要。”
“意气用事!”迟培正呵斥一句,责备里夹杂惋惜,“你明明具备出众的品质与赋凛,何必让自己在世人看来,委身依附另一个男人。”
“有些人觉得前面的风景更好,所以总在路上,一边往前赶路,一边丢掉当下的风景。”
谢存平静开口,转过头,再次看向伫立窗边的老人。
“但对我而言,我认为现在的风景足够好,我愿意停在此处,用自己的整个人生用力感受。前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那是其他人的事情,跟我无关。”
“您能理解吗,”谢存轻轻笑了一声,“这就是我的理想、我的选择。”
第114章 梦与醒【彼此的世界】
时间很快又很慢,倏忽之间,到了十月中旬。
洛悠父母思念宝贝儿子,专程前来拜望迟培正,离开时一并带走了洛悠。谢存以为洛悠不会再回来,可半个月后,小公子忽又返回庄园。
说一点不高兴是假的。每天朝夕相处,如同当年对待韩溪,谢存早把他看作自己弟弟。他帮洛悠整理行李箱的东西,笑问:“又闯祸了?”
洛悠支吾两句,语焉不详。
两天后,他像挂件一样趴在谢存身上,撒娇道:“小存,陪我参加舞会吧。”
谢存一愣:“哪里的舞会?”
“霍德华家的湖心庄园,”洛悠眨巴眼睛,“我给爷爷说过了,他同意你陪我去。”
见谢存垂眸不语,洛悠忙说:“是假面舞会,不必在意讨厌的克劳德,我们好好乔装打扮,他认不出的。”
谢存倒不在意克劳德,他只是对参与这类交际舞会委实兴趣缺缺。
“去吧去吧,”洛悠摇动谢存手臂,“你陪我,还能看着我,我一个人去,万一又被哪位已婚姐姐勾了魂,犯错误怎么办?”
谢存蹙眉,很想反问洛悠,既然明知错误,怎么还犯?一低头,撞见洛悠满怀期待的表情,话语哽在喉咙,过了几秒,无奈说:“好吧,我陪你去,但事先说好,凌晨前必须回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
洛悠满口答应,高兴得蹦起来。
霍德华家族有个大庄园,建在一座湖心岛上,离迟培正所住的原住民区,大概三小时车程。
两人抵达时,湖边码头已停满各色豪车,还有不少私人飞机。喷绘族徽的游船往返岸边与湖心,不断把装扮千奇百怪的宾客,送往岛上富丽堂皇的宅邸。
洛悠戴黑色口罩与遮目镜,左手、右腿套入机械装置,打扮成蒸汽朋克风的机械改造人。至于谢存,他对照一个喜爱的漫画角色,给他准备了一套设计华丽的军服,皮带别出心裁,从胸前绕至后背,再斜穿胸膛,扎出细细一把腰。
洛悠一路都在感叹,谢存这身酷毙了。
谢存身材比例很好,两条腿又长又直,在窄紧的军裤与长靴包裹下,内敛的东方气质呼之欲出。
他忍不住想,他表哥哪里不挑,他表哥都挑死了!这得有多好的眼光,才能把小存这样一颗蒙尘明珠,挑出来擦去尘埃、放到心尖。
晚七点,舞会正式开始。
宛如剧院里荒诞的歌舞剧,戴上面具的男男女女,脱离身份桎梏,变得愈发大胆、肆意,见到中意目标,便主动发出邀请。
洛悠爱热闹,舞伴换了一个又一个,蹦跶得像林间小鸟,不亦乐乎。
谢存则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站着,目光随洛悠移动,确保他不至于玩太疯、失了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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