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艰难,他终于走到对面,伸手将墙上绳索取下,却再也站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痛得张口就呕血了。
“师父!”江千夜目眦欲裂,耳中听到师父摔倒的声音,却无法相帮,急得大哭,“你解开我,我听你话,我今天就开始练剑!”
花知焕耳朵嗡嗡作响,胸腔似有火在烧,右腿疼得一阵阵发麻。疼痛几乎夺去他所有的力气,几欲昏死,但江千夜那句惊恐又害怕的哭喊求饶又唤醒了他。
“好孩子……好孩子……”他心头一松,强撑的那口气散了,双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山林中鸟鸣声吵醒。尚未睁眼,胸腔和右腿的剧痛便袭来,忍不住闷哼起来,缓缓睁眼。朝阳刺眼的光从透风的墙板里穿透过来,晃着他眼睛。
他眯起眼,下意识以手掌挡住光线,缓缓喘息。又是漫长难耐的新一天,自己要在床上难捱地等到夜间,才有事可做。
“吱呀”木门开了,江千夜端着一盆水进来。
“你没走?”
“你醒了?”
两人同时发问,透过黑布,一大一小四目相对。花知焕瞬间惊慌起来,伸手摸脸,黑布还在,那阴险狡猾的臭小子有没有趁自己昏迷时揭开面罩?
“我去打水了。”江千夜声音如常,没有丝毫异常,“你昏睡了一整晚,又吐了血,定黏腻难受。”
他将水盆放在床边,手叉腰,看着床边自己摆的物件: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是半夜开始炖的;一只烧鸡,是在火堆上烧热过的;五个肉包子,也是重热好的;还有一罐清水,给师父喝的。
“好,齐活。”他甚为满意地看着这些物件,“你伸手就能够到。”
衣袖下手握拳,旋即松开,花知焕轻声试探:“你……一夜都守着我?”
“是啊。”江千夜抬眼看着他,隔着黑布,花知焕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远哥去京城了,我回不回没人知道。”
花知焕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着那堆食物,语气淡然:“你回吧,亥时来练剑。”
“嗯。”江千夜转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你洗浴时当心点,顾着伤。换洗衣物在你右手边。”
“知道了。”花知焕一动未动,心中疑惑不已:他竟真能忍住没揭开面罩……或许,这臭小子没有我想象的那般顽劣狡诈。
第65章 风云多变幻
万卷楼,风闻征仰面靠在椅背上,面容苍白瘦削,双眼无神,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沉浸在摧心肝的悲痛之中。
远处灵堂传来执事悠长的起灵声,令人闻之落泪。今日是风暖玉下葬之日,书院规矩大,风暖玉乃嫁出门的女儿,按理不能回娘家安葬,但风闻征一句“她是我女儿”便堵住了书院老学究们的嘴,没人敢多说什么。
“我的玉儿~”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老妇人从后堂冲出,跌跌撞撞往灵堂方向跑。一群丫鬟仆妇们跟在后面追,嘴里焦急地喊着“夫人~”
“别追了,让她去。”风闻征低声道,对一个老妇道,“你去跟着,扶着她点。”
“是。”老妇人冲风闻征行了礼,小跑着追出去。
“师父。”方天瑜腰上系着白布,进来向风闻征行礼,“师妹灵柩已起灵。”
“那逆子呢?”风闻征没抬头,以手支额寒声问道。
“弟子无能,没寻到常乐。”方天瑜垂首。
“那畜生也没寻到么?”风闻征抬头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他口中的“畜生”正是花知焕。
“没有。”方天瑜低声道,哽咽了一下,“弟子无能,动用各处眼线,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掘地三尺!”风闻征捂着胸口咳嗽了一下,厉声道,“也要将他挖出来!我要他给我玉儿陪葬!”
“是!弟子遵命!”方天瑜以头触地,浑身颤抖。入门多年,他从未见师父这么大动肝火。
风闻征又咳嗽几声,剧烈地喘息几口,平静下来,疲惫地对方天瑜挥手:“起来吧。”
方天瑜起身,毕恭毕敬垂手立于风闻征面前。
“烂柯门情况如何?”风闻征沉声问道。
“烂柯门已被十二帮派抢光,十二帮派也没拿烂柯门人当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折辱,死了不少人。”方天瑜道,“花白露熬遍各种刑罚,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一声不吭。”
“他乃逍遥境,普通刑罚不能伤其根本。”风闻征皱眉,双眼透着狠毒,“文恋双手段还是不够硬。”
“梁奚亭狡猾,怕危柱山当了出头鸟,吩咐不能伤其性命。”方天瑜垂首道,“依弟子愚见,要杀花白露,不能靠危柱山。”
风闻征冷哼:“这奸诈之徒,为师也没想过靠他。这次平白让他利用了一回,此仇若是不报,云章书院日后在江湖中还有何脸面!”
方天瑜轻声劝道:“师父息怒,虽然书院这次被梁奚亭当刀使,但也最得圣心。”云章书院顺应东风,被梁奚亭利用,还无故损失了个女儿。既在武帝面前掩藏了锋芒,也成了他心中最容易掌握的势力。
风闻征脸色和缓了些:“若非如此,为师岂容梁奚亭安稳到现在。不过话说回来,东风吹完,就该吹西风了。灵蕴,风向变了。”
方天瑜垂首道:“师父说的是。梁奚亭这帮人这次大出风头,或许就会成为下一个烂柯门。明堂上那位极重权欲,绝不允许再出一个天阙城或者烂柯门。”
“所以,为师要递一把刀给皇上。”风闻征风闻征目露微光,“此一刀,先杀花白露,再杀梁奚亭。”
“请师父赐教。”方天瑜道,“弟子马上去办。”
“袁福芝那义子欢儿,还记得吗?”风闻征道。
方天瑜皱眉:“弟子自然记得。因为他,书院还被搜山。”那次搜山不仅让方天瑜忙得焦头烂额,更是书院的耻辱,自是记忆深刻。
“你替为师上京面圣,把理侠司调查宋青梅一案的结果奏报皇上,再把欢儿真实身份透露给皇上。花白露、梁奚亭、莫远歌,一个都跑不掉。”风闻征眼露狠毒。
听着师父的话,方天瑜不寒而栗,双手抱拳颤声道:“望师父三思!粱奚亭死不足惜,但常足还在危柱山,若因此殃及他,得不偿失啊!”
风闻征的大儿子风无明,字常足,号雅颂先生,早年被风闻征以猜字为赌输给危柱山老掌门,拜入其门下几十载。
“无妨。”风闻征道,“常足一向埋首故纸堆,且人已离开危柱山,梁奚亭的事牵扯不到他。”
“可弟子担心此事若由书院告发,我们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方天瑜忧心忡忡,尤其常足那里,他如何面对危柱山众人?
“自然不能由书院来开这个口。”风闻征道,“为师有一个上好的人选,你附耳过来。”
方天瑜立即上前,风闻征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
京城,将军府暖阁没有点灯,有些黑暗。花允武坐在榻上,背对窗户,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头上的银丝明显比往日多了些。
“二爷,没热水了,您将就用些吧。”虞子善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递上瓷碗,以头触地。瓷碗边缘残破,十分寒碜。
花允武睁眼看着那碗冷水,耳中听到屋外整齐的行军声,冷笑道:“我双腿已残,何须重垣叠锁的看守?不如赏一根白绫,倒也省事。”
虞子善头“乓乓”叩地,哽咽着哀求:“二爷千万保重身子!温大侠尚且困在宫中,明公在烂柯门含冤待雪,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花允武闭目仰天,突然“哈哈”笑起来,笑得凄然决绝,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淌,满目凄凉:暖阁内已徒剩四壁,所有字画摆件都被拿走,连笔墨纸砚都没留,只给他剩下一件盖腿的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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