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夜脸色瞬间煞白,弃了筷捂着额头,双眉紧蹙,似十分痛苦。他无意间提起师父,却没想到这老狐狸竟知道内情,还用此事刺激他。
“怎么,你也知痛?”柳榭卿见他难过,幸灾乐祸地笑了,“为师还以为你当真狼心狗肺呢。”
江千夜额头青筋爆现,挂满细密的汗珠,似有一股气息在体内乱窜。他剧烈地喘息几口,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抬头凝视柳榭卿,煞白的脸挂着一抹让人捉弄摸不透的笑:“师父以为,提他能打击我?”他指着自己胸口,“这里早就空了,没心了,怎会痛。”
柳榭卿避开他的目光,又夹起一快蕈菇塞进口中,出言如刀:“那莫远歌呢?你也不忘了?他死得可太惨了,你都能忘?”
这老狐一而再再而三提及让江千夜心痛之人,他忍无可忍,“噌”一下站起来,手握着天阙剑,剑尖直指柳榭卿,却没有拔剑,寒声道:“师父莫要得寸进尺!”
柳榭卿放下筷子哈哈大笑。笑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愤怒的江千夜:“得寸进尺的是你吧?说吧,到底找我何事?我可没时间陪你这疯子打什么机锋。”
江千夜强忍怒气,缓缓坐下。深吸两口气,脑子转得飞快,将眼前局面捋了下,软了语气:“师父这般聪明,当猜到我找你,是为求证当年的事。”
柳榭卿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手拒绝他:“别白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江千夜料到他的反应,也不急,给柳榭卿夹了个蕈菇示好,抬头已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弟子今日说了许多不敬之语,是气师父当年明知镖局有难,却袖手旁观……但仔细一想,师父是萧景明的人,自不该弃忠背主。师父能飞鸽传书一封,让弟子逃命,弟子该感激涕零,不该对师父心怀怨怼。”
这白眼狼总算说了句人话,柳榭卿心里的气稍减了些:“你心里明白就好。臭小子,你我师徒各为其主,为师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这一趟,已是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你莫要为难师父。”
“不。”江千夜抬眼看着他,笑得苦涩,“我是为我自己。师父替人办事,可以两面三刀,弟子却是为自己奔条活路,不得不拼命,不得不冒险,不得不狡诈。”
“你说话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柳榭卿白了他一眼,“为师欠你的么?”
“弟子知错。”江千夜满脸堆笑,端起酒杯敬他,“弟子向你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日柳榭卿拒绝江千夜多次敬酒,此时再拒绝,只怕真的谈不下去了。柳榭卿叹息一声,举杯一碰,却没喝,眼神凌厉警告他:“只此一回,你若再言语不敬,我立即走。”
“弟子不敢。”江千夜笑眯眯地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柳榭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仰头把酒喝了。放下酒杯,柳榭卿把话说开:“说吧,除此之外,你找为师还有什么事?”
见他喝下酒,江千夜微微一笑,又给他斟了一杯:“师父耳聪目明,知道弟子入了逍遥境,可依旧不是萧景明的对手。”他抬眼看着柳榭卿,满眼笑意,“别说他,就我或许连师父都打不过。”
柳榭卿是武帝的人,当然不想跟他谈这事,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你想说什么?”
“我想报仇。”江千夜收了笑,认真凝视着柳榭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我要杀萧景明。”
江千夜一下坦白,柳榭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知道江千夜要干什么,但按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直白地当面说给自己听。
这疯子,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你跟为师说这话,不合适吧?”柳榭卿拇指食指捏着白玉杯,仔细打量上面的纹路,随即抬眼看着江千夜,眼中蕴着深重的杀意,“为师祖上三代为将,一门忠烈,护得皇家周全。你在为师面前说这话,是在逼为师清理门户。”
江千夜道:“师父,弟子在你面前实话实说,也希望师父能助我一臂之力。”
如此狂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像是天经地义一般。柳榭卿刚表明立场,这臭小子竟提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要求,表明了是完全不尊重自己。
柳榭卿“噌”一下站起来,怒火瞬间将他点燃,指着江千夜怒道:“你再说一句,休怪为师翻脸!”
江千夜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师父嘴上忠臣良将,私底下干过多少阳奉阴违之事,当真虚伪得紧。”
柳榭卿气不打一处来,一股气憋在心里,憋得头脑发昏,他颤抖着手指着江千夜,气得嘴唇发白:“孽徒!”
头脑昏沉越发严重,只觉头重脚轻眼睛发花。他连忙伸手扶住树干,心里一紧,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他恶狠狠盯着江千夜,模模糊糊中,只见江千夜起身朝自己走来。柳榭卿浑身发软,发现一丝力气都拿不出来,倚着树干恶狠狠地道:“孽徒!你竟……下毒!”
天旋地转中,江千夜一把扶住他,笑得犹如龇牙的恶狼,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一点微毒而已……师父睡一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柳榭卿摇摇晃晃,双眼迷离,倚在江千夜身上,竟生不出一丝力气推开他。
他不甘心,不明白为什么会着了道:“你……酒和菜都是你先吃,我始终警惕,你如何……何时下的药?”
“我没下药。”江千夜扶着他,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笑得阴毒无比,“是蕈菇本身有毒。师父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徒儿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得出此下策。”
“你……你也吃了,为何你没事?”柳榭卿迷迷瞪瞪,低声怒吼。
“谁说我没事?”江千夜也摇摇晃晃,脸上挂着癫狂的笑,“不过我事先吃了些解药而已……师父,您老人家都撑不住了,就睡吧。睡醒了,我自会解释。”
江千夜在他脖颈间一点,柳榭卿便软倒在他怀里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这师徒二人,一个老狐狸,一个白眼狼,当真绝配。
第124章 深山藏绝地
不知过了多久,柳榭卿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似被蒙了一层布,鼻中嗅到浓重的火油味。他头疼得厉害,四肢似被铁索捆住了,稍一动便“叮当”作响。脆响声在耳边久久回荡,似置身于洞中。
这臭小子竟敢暗算自己!柳榭卿勃然大怒,扭动了下身躯,发现那铁索捆得甚是牢固,丝毫不得动弹。
“混账!孽徒!”柳榭卿怒喝,试图调动丹田之气挣断锁链。可稍稍一动,丹田内便一股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忍不住张口急剧喘息,冷汗就从浑身上下爆出来了。
“孽徒,你要干什么?!”柳榭卿又惊又怒,扭动着身躯,铁索“哗啦啦”作响。惊惧恼怒之后,渐渐觉出那孽徒将自己捆住双手双脚,绑在一个巨大的柱子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滴答的水声从深处传来,鼻中嗅到木头腐烂的霉味。他以为那孽徒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武帝的秘密,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实话告诉师父,我还有更忤逆的想法。”柳榭卿这才明白他此话何意。
那孽徒似没在,柳榭卿迅速冷静下来,思考了下处境:现在无法使用武功,又不知身处何处,不知哪孽徒要对自己做什么。当下保命乃第一要务,自己与他往日虽不是师慈徒孝,但也没有翻过脸,自己对他还有些恩情。只要不激怒他,那疯子若还有点人性,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想通此节,柳榭卿不挣扎了,侧耳细听,将四周些微动静皆纳入耳中。此处密不透风,气流不通,若非在山腹中,便是山洞蜿蜒过深。
不知哪孽徒把自己绑在这里多久了。柳榭卿只觉四肢麻木,铁索深深陷进肉里,勒得生疼。好在脚能触及硬地面,不至于站立不住。可一念及那孽徒竟敢这么对自己,柳榭卿又气不打一处来。片刻之后,脚踩松软沙土的声音由远及近。侧耳细听,那人呼吸绵长轻微,内功极其深厚,定是那孽徒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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