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梅花针!我需给他放血。”风无明右手给杜颜真扎针,左手伸向风无忧。“呯”一声,门重重关上了,风无明转头,屋中哪还有风无忧的影子。
风闻征见杜颜真晕倒,所有的不顺心瞬间烟消云散,病容笼罩的脸竟洋溢意满志得的笑。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倚着被褥摇头晃脑地捋须,苍老的眼蕴着微光,望着案头文房四宝出神,算计着什么。
门“呯”一声被踹开,风无忧怒容满面冲进来,浑身杀气站在风闻征床前,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风闻征心情大好,似病都好了几分,斜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怎么,残了还是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风无忧冲他厉声咆哮,通红的双眼漫上无尽绝望,“他衣不解带日夜不息照顾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哼,总算是除了这根心头刺。清虚子欺人太甚,废了我武功,还派他传人整天在我面前晃,他哪是照顾我?他那是恶心我!”风闻征无视儿子的质问,冷着脸命令道,“如今他死了,为父就不追究你们之间的脏事了。回头让灵蕴给你寻一门亲,好好收心过日子!”
他竟以为杜颜真死了,他竟还想摆君父的威风!望着床上恶毒自私的老人,风无忧满心绝望,被磨得仅剩不多的父子情也消失殆尽。看着他父亲苍白瘦削的脸,只觉形如恶鬼,令人无比恶心。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风无忧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常乐,回来!”风闻征在他身后大喊。他置若罔闻,大踏步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风无明满头大汗,经过一番忙碌,榻上少年终于稳定下来,面色恢复些许活人气。风无明吁了口气,将沾满黑血的匕首掷于案上,庆幸自语:“小子,总算保住你一条小命。”
门“吱呀”开了,风无明转身,见风无忧面无表情走进来,双眼通红,痴痴凝望着榻上的少年,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常乐,你……”风无明满脸担忧,缓缓起身。
兄弟俩都知道这毒是由肌肤接触而染,可除了风无忧,能与杜颜真有近距离接触的只有风闻征——他每日的非打即骂。
风无明立在原地,望着榻上陷入昏迷的少年,还有自己痛不欲生的幼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小心翼翼开口道:“他中毒虽深,但慢慢养着会好起来的……常乐你……”
“我先带他回雅趣阁。待他痊愈,我就带他离开书院。”风无忧俯身将杜颜真横抱在怀,痴痴凝望着怀中人,苦笑道,“都怪我……若我当年早听他劝,跟他离开这里,他怎会被害成这样……”说着,眼泪簌簌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将他和杜颜真衣衫打湿。
“常乐……”风无明凄然唤了一声,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风无忧转头看着风无明,勉强挤出一丝笑:“兄长,他疯了,不配做父亲。当年颜真劝过我离开,我没听进去,如今苦果自咽。”低头看着怀中人,满眼怜惜,“我的优柔寡断害了他,从今往后,我再不回书院了。”
“唉……”风无明满眼绝望,环顾四周,“书院再不是创建之初的书院了……”摇头叹息,着手收拾金针药石。才不惑之年,他竟有些佝偻了。
第145章 重逢君子堂
午时,暑气渐起,雅趣阁蝉鸣吱吱,杜颜真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只是脸色还苍白,几丝乌发凌乱地贴着脸颊。风无忧手持玉骨扇,慢悠悠给他扇风。
片刻后,他睫毛抖动了几下,缓缓睁眼。睁眼的瞬间,杜颜真只觉胸口无比烦闷,头脑昏昏沉沉,疑惑地想要坐起来,却丝毫力气都拿不出来。他心头一凉,暗自运气,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如同干涸的池塘,竟是一丝内力都没有。
“我……我怎么了?”他急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挣了两下却又摔了下去,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随即,一只有力的手摁在他肩头,阻止他乱动。猛地抬头,只见风无忧正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那双俊秀的眼眸里蕴着自责、愧疚,还有深深的悲伤。
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杜颜真心头:连日来的疲惫、昏沉,甚至瞒着他的几度晕厥……杜颜真瞬间脸色煞白。
“我……”他惊恐不安地抬头望着风无忧,“我生病了?!”
“颜真……”风无忧将他扶起来靠在被褥上,认真看着他艰难开口,“是我父亲……他暗中对你下了毒……兄长说,假以时日会好起来的。”
风无忧的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杜颜真愕然楞在当场。天塌下来也能笑着与它大战一场的少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慌无助:如今自己内力全无,莫非武功也废了?
“对不起。”风无忧一把将他拥入怀里,哭得隐忍,浑身颤抖,“对不起……都怪我当初没有听你的。”
“我武功还在吗?”被他抱着,杜颜真万分焦急。好不容易从尘埃里摸爬滚打,一路艰难万险走来,全凭一身过硬的本事才有尊严地立于天地间,若没了武功便是废人,往后怎么办?
“我武功废了?!”
“没有……不会的……”风无忧紧紧抱着他,温润的泪瞬间将两人衣衫浸透,“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本该有让人望尘莫及前程,生生毁在自己的大意和优柔寡断里。若他真的武功尽废,自己如何对得起他?!风无忧悲不自胜,却无法替他报仇,去手刃那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父亲。
他抱着杜颜真哭得声嘶力竭,只恨不能替他受难。
“常乐,不是什么大事。”杜颜真惨然一笑,轻拍着他肩背,颤声道,“若我真的废了武功,就劳你以后照顾我。我要拖累你了。”
事已至此,尽管心里难过得要命,可他还是违心地安慰风无忧:“至少,我还活着。”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流泪,强颜欢笑,“能陪你好多年。”
风无忧捧着他的脸,泪眼婆娑直视那双蕴着笑意的眼,手指轻轻摩挲他脸颊:“对不起,我不能为你复仇。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等你好了带你离开,永远不回来,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风无忧生在书院,从小耳濡目染便是忠孝仁义礼智信。孝为德之本,于他而言更是重之又重。所以当年风闻征欲造杀孽被处逆道之罚,杜颜真怎么劝风无忧离开,他都不肯走,定要尽孝床前。而如今,他竟要背负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的名声,与卧病在床的父亲死生不复相见。
“你会后悔吗?”杜颜真一双小狗眼巴巴望着他,有些自卑,“若我废了,要拖累你一辈子,还要累你背不孝的骂名。”
风无忧又心疼又难过,紧紧将他拥入怀中:“傻小子,你都不嫌我年纪大,我又怎会嫌你?从今以后我只会宠你,怜你,万事都依着你,独独不会嫌你。”
能得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云章公子如此一诺,杜颜真满足了,把脸埋在他脖颈间撒娇:“老东西给我下毒,用他儿子抵偿,以子赎刑也是不错的。我赚了一个如金似玉的大美人,不亏。”
听着他如此傻气的话,风无忧忍不住“噗呲”一笑,心头的难过消散了一些,拍着他屁股笑骂道:“臭小子,刚好一点就满嘴胡话。”
还好杜颜真天生性子爽朗疏阔,不自怨自艾,若他要寻死觅活,风无忧也没脸面对他了。人生几多风雨,遇得良人便如觅到遮雨屋檐,管他风大雨大,总能安然。
“常乐,那我们去哪里?”杜颜真抱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看着风无忧在屋中忙碌。
“浪迹江湖。”风无忧微微一笑,“想去哪便去哪,山川大江,古刹名寺,一处腻了便去下一处。待寻到一个你我都满意的好地方,我们便买座精致小院,养花弄鸟,听雨品茗,闲了就去拜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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