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主,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如何?”梁奚亭走到花白露面前,盯着那张苍老的脸。
花白露疲惫地闭上眼,冷声道:“梁掌门,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便让老夫束手就擒吗?无知小儿!”
梁奚亭微微一笑:“在下势单力孤,若要凭武力取胜,只怕还没报仇你便入了土。只好借皇上的东风,顺势而为。只不过花门主堂堂逍遥境武者,如此惧怕皇权,任由人骑到头上撒尿也不敢反抗,倒是令在下唏嘘。”
花白露仰天,双眼透着疲惫和绝望,缓缓道:“东风吹完,便该吹西风了。梁奚亭,你太天真了。明堂上那人岂甘心被人利用,你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哈哈哈……”梁奚亭仰天大笑,“我没听错吧?花门主,你自身难保,竟还有闲心来关心在下能不能全身而退。”
花白露转头看他,眼里一丝悲凉一闪而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一生机关算尽,终算不过那人,落此下场无话可说。你记住,老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梁奚亭收了笑,眼里杀气四溢,冷声道:“在下明日如何,不劳花门主关心。花门主省点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吧!”
梁奚亭命十二帮派的人将烂柯门封了,禁止烂柯门人出入,对文恋双道:“师妹,劳烦你留在此处帮我看着,想办法撬开花白露的嘴,我要知道当年天阙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恋双点头:“是。”
“十二帮派的人如何闹事都无关紧要。”梁奚亭道,“烂柯门人嚣张跋扈这么久,也该吃点苦头了。”
文恋双清冷的脸浮现一丝冷笑:“掌门师兄放心,当年我与掌门师兄如何受辱,我定桩桩件件还给花白露。”
梁奚亭微微点头,回头对伍智达道:“达叔,此间事暂告一段落,我想趁这月余的时间去大月氏。您帮我看着温如和镖局,成吗?”
“去大月氏?”伍智达惊诧地看着他,随即恍然大悟,笑道:“你总算让我省心一次,好歹不用老头子操心你终身大事。你去吧,平安把人带回来,这里一切交给我。”
“嗯。”梁奚亭清了清嗓子道:“花白露老贼今日那番话,加上此事太过顺利,我始终有些不安,你和显叔随时关注京中动静。”
伍智达将烟杆别在腰上,道:“放心,我还没老糊涂。”
看着那老头,梁奚亭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带着柏君等几个弟子急匆匆离去。
风暖玉浑浑噩噩跑出烂柯门,站在山门处举目四望:昔日雄伟的山门已被十二帮派弟子推倒,四下景致皆被摧毁,“烂柯门”三字被人泼了墨,远远还能听见烂柯门里的哭喊和怒骂声。
风无忧跟在她身后,不敢再多言。风暖玉缓缓坐在一块大石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想回云章书院,但惧怕面对双亲的关切和痛心;她想留在烂柯门,又无法承受花家人对她做下的事。举踵思望,精神恍惚地道:“常乐,那封信给你姐夫了吗?”
风无忧摇头:“没有。”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她轻声道,低头轻轻抚摸小腹,曾经多盼望这里能孕育出小生命,如今再也没了可能。她一心维护的夫家,残忍地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风无忧心痛如刀绞,强忍着哽咽轻声道:“兄长精通岐黄之术,定有办法。阿姐,你不想回云章书院,我陪你去南海寻兄长,可好?”
“不。”风暖玉摇头,凄然一笑,“此事你莫对兄长和父母提及,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阿姐!”风无忧忍不住了,双拳紧攥,强压下怒火道:“花白露害你至此,你还维护他作甚!你今日就不该拦着我,让我一刀宰了他给你报仇!”
风暖玉摇头:“宰了他又如何?宰了他,我也生不出孩子了……我不孝,让娘失望了……”
风无忧正要开口,风暖玉抬眼看着他,满眼温柔:“常乐,我好久没出过门了,十分想念韦庄城的荷叶饼,你陪阿姐去,好不好?”
她不寻死觅活,还肯提出要吃东西,风无忧连连点头,双眼一热:“阿姐想去哪我都陪着,马车就在山下,阿姐我扶你下山。”
凉月如钩。是夜,烂柯门火光冲天,十二帮派的人在烂柯门打砸抢,肆意凌辱烂柯门人;妙染坊灵山墓地,诵经声庄严肃穆,孝子贤孙哭声震天,纸钱的灰烬被火光冲得漫天飞;桐子城中寂静的街道上,马蹄哒哒,车轮碾压过青石板路,留下些许声响。
“阿姐,此时毕州桃山定是满山花海,我们去韦庄城吃了荷叶饼,就去毕州看花,可好?”风无忧赶着马车,对车厢中人道。
“好。”风暖玉的声音听上去并无异常,风无忧心下稍宽。风暖玉并无高门大户女子的骄矜,饱读诗书的她知书识礼,性子安静沉稳,偶有不快也从不宣之于口。但正因如此,风无忧才更加担心她。
一路上,风无忧都没话找话跟她聊,风暖玉也表现如常,似完全不记得烂柯门发生的事。姐弟二人终于在天亮时赶到韦庄城,恰逢卖荷叶饼的铺子开门。风无忧买了荷叶饼,寻了家客栈入住。
“常乐,这荷叶饼还是当年的味道。”房内,风暖玉吃着荷叶饼,满眼笑意。
“阿姐喜欢,明天走时我再去买些带着路上吃。”风无忧咬了一口清香的荷叶饼。
“嗯。”风暖玉咽下口中食物,双眼看着手中咬了一小口的荷叶饼,吃得很认真。
吃完荷叶饼,风无忧回自己房内歇息。午时,他起身去敲风暖玉的房门,里面却无回应。风无忧心头一凉,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风暖玉已经把自己挂上了房梁。她面容安详,犹如睡着了一般,手中紧紧捏着一纸书信。
“阿姐!”风无忧发疯般冲进去,惊慌失措地将风暖玉抱下来,泣不成声:“阿姐!”颤抖的手去摸她鼻息,触手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风无忧再没了风度,抱着气绝的风暖玉号啕大哭。
匆匆赶来的方天瑜推门而进,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双腿一软,缓缓跪了下去。痛心疾首之余,方天瑜迅速冷静下来,他掰开风暖玉僵硬的手,取下那封信。颤抖着展开信纸,几行娟秀的字跃然眼前:
结发夫妻十余载,虽非心有灵犀,但妾自觉与君恩爱不相疑。妾不敢疑君参与此事,但无法承受与妾猜测相反的真相。妾此去,君便永远是体贴入微的好丈夫。风暖玉绝笔。
“唉……我的傻师妹啊!”方天瑜一声叹息,忍不住低头垂泪。
第51章 生死两茫茫
一大早,江千夜在纵横妙趣的大门口转来转去,时不时张望一下门口。莫远歌兄妹进去见赵明镜已有小半个时辰,应当快要出来了。
自上次见赵明镜闹得不愉快后,江千夜便有些惧怕她,不肯同莫远歌进去。正等得无聊,门开了,莫远歌兄妹一前一后从门里出来。
莫远歌神色如常,莫如黛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神情沮丧,眼睛鼻子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远哥,你跟赵掌门说好了吗,我们是不是马上走?”江千夜连忙迎上去。丧事已毕,他迫切想要离开这里。
莫远歌道:“明天再走。”
“为何?”江千夜满心期盼落了空,满脸失望。
莫远歌回头看着垂头丧气的莫如黛,伸手轻抚她头发,柔声道:“莫哭了,好好学幻水功,若想家便写信,我让牛牛来接你。”
原是为了莫如黛。江千夜顿时闭嘴。他太明白想家的痛苦,也曾差点被那种望眼欲穿的感受逼疯。
莫如黛低头抹泪,手紧紧揪着莫远歌袖子,哽咽道:“哥,我不想留在这里。你能不能跟外祖母再说一说……”
莫远歌面露难色:“你听话,又不是不能回家了。”
莫如黛只管拉着莫远歌袖子哭鼻子,根本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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