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逢良辰,寻得人间驻
一个无情无欲的师兄重生后把单纯质朴的师弟吃干抹净的故事
第一章
*
夜色浩浩,星斗高悬。
蜿蜒向上的青石山路常年被葱郁的树木阴影笼罩,往里看去,所有的亮光便都像被吞没一般只剩黑洞洞的混沌。
身形高大的男人步履平稳地走在漆黑的山道上,树木缝隙中落下的零星月华间隐约现出张面无表情的脸。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在静谧的山林中格外响亮,男人置若罔闻,仍旧目不斜视地朝着山中深处走去。于是那从被他提在手里的包裹中滴落的暗褐色液体便也跟着一路淅淅沥沥,朝深处蔓延。
走过昏暗的地道,又开了一道石门,直至走到山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前沛风才将将停下步子。
“宋辰安。”低沉的嗓音在幽深的山牢中响起,阴影里静坐的人似是这才察觉到男人的出现。空气微微一滞,又几声布料摩挲的响动后,一道瘦削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
面色苍白的青年隔着牢门站定轻轻咳了几下,旋即抬眸看向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温声道:“到时候了吗?”
沛风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秀雅温润的青年,凝着对方那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澜的眸子,慢慢抬起了提着包裹的右手。
——若是你能再见着我师兄,还请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他。
耳边响起一道虚弱却清朗的声音,结实有力的手臂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紧接着,又继续向上抬起。
——师兄性子和善,既然我已无法为他洗去冤屈,那至少莫再让他徒增烦恼。
被攥紧的布料边角被渐渐地松开了力道,“唰”——黑影自松散的包裹布中坠落,立时就是“咚”的一声,又一道重物跌落到地上的闷响。
宋辰安的视线下意识地循着那东西追去,便见那圆鼓鼓的东西滚落到了站在石牢外的沛风脚边停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这是主人给你的谢礼。”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有些沙哑似藏着莫名的情绪。然而宋辰安没有在意,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头颅,目光凝在那张不甚熟悉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应该是他的一个师弟。
名字是,彭梵......?
认出了人,宋辰安便收回了视线,他看向沛风,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里多了些困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不信你有罪。”沛风道。
“他不信。”宋辰安眉心微蹙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他为什么不信?”
沛风没有回答,眼前青年眼中那似是经年不变的平静虽如自己主人所期望的那般被打碎,但表露出的情绪却谈不上激烈。
不知明日和齐家的人一同来时,他那主人看见这样的宋辰安会不会满意。
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等沛风将有些视线重新落到宋辰安身上时,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蹲在地上伸出手似是要去触碰那颗头颅。垂眸看着他一如往日的淡然模样,沛风不知为何越发烦躁,想起那个最后死在他的刀下还朝他道谢的人,鬼使神差般索性抢在宋晨安之前将彭梵的头颅捞了起来。
对上看向自己的那双满是疑惑的桃花眼,男人终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冷道:“宋辰安,世人都认定你有罪,唯独彭梵不信。他妄图替你翻案,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见眼前人脸上眸中尽是茫然疑虑,蓦地咽下喉间更多的话语,沛风神色愈加阴沉,“......你就没有什么感受吗?”
宋辰安没有出声,他只是将视线落到了沛风手中那张永远再也睁不开眼的脸上,半晌,才开口道:“他为什么不信呢?”
话音未落,站在他眼前的男人便已经转身离去。宋辰安一手按在牢门的栏杆上,神色淡漠,一手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沛风离开的方向探去,像是想要触碰什么。
景明六年秋,越霜派首徒宋辰安被指戕害齐府二小姐,证据确凿,遂囚于筮北山待齐氏发落。半月后,筮北山大火,宋辰安趁乱杀出,后被绞杀于山脚。
...
景明六年春。
夜阑风静,清冷的月华自敞开的门牖间闯入,替原本昏暗的佛堂镀上一层皎洁的银色。
玄衣墨发的青年手持一盏桐木灯站在堂前,仰头打量着面前十多尊大小不一形态也各有不同的神佛雕像,由着月色在他身后拉出道清瘦修长的影子。
一座座被人轻慢放置在一堵墙上的修眉细目的神明,俱神色穆静地垂眸看着堂前这温润秀雅的青年,刹那间,似有数十道悲悯的目光笼罩在那道清隽的身影上。
俊逸的脸上笑意不减,青年视线在扫过十多尊佛像后,最后落到正中的那尊方面大耳的立佛像上。
他像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忽地抬手将手中的桐木灯笼朝着那尊大佛立像探去。昏黄的烛光落在佛像含笑丰润的脸上,照清了佛像敦厚的五官,却也让那本该慈眉善目的神佛面孔在光影摇曳间陡然升出了几分阴翳诡谲。
......众生垢重,悭贪嫉妒,成就诸不善根故......
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青年扯了扯唇角旋即将灯笼收了回来,于是那雕工精妙的佛陀菩萨便又恢复成了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
“咔哒。”
静谧的室内忽然响起几声细碎的机括声。下一瞬,堆满佛像的墙体右下方陡然被分割出几道切痕,像是凭空出现了一道窄门。
石墙构成的窄门缓缓打开,一道鸦青色身影从门后踏出,一张俊秀的少年面孔出现在月华与烛光中。
“令兄的品味倒是独特。”佛像前的青年循声转头看向从窄门后走出来少年说道。
如同金玉相振的嗓音在静谧的佛堂中响起,似乎连周遭的空气中也泛起一丝涟漪。
少年闻言抬眸扫了眼对方面前的那尊佛立像,脸上神色晦暗难辨。沉默片刻后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垂视线错身让出身后黑黢黢的窄门门洞,低声道:“之前抓来的人除了齐姝,其余都处理干净换成你带来的匪徒了......那些人确是奉命掳人,按照你的吩咐,他们身上能证明身份的痕迹都已处理好......”说着,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
“辛苦了。”耳边又响起那道悦耳的声音,紧接着手中被塞入一盏桐木灯笼,“夜深霜重,小少爷回去路上记得小心些。”
少年下意识抓紧了灯笼手柄,目光仍定定地落在身前的地面上,直至绣着银线的玄色衣摆从视野中划过。
未几,身后的窄门缓缓地在细不可闻的机括声中再次融回墙体。
一直低眉颔首站在原处的少年忽地长舒一口气,像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的机会。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不过是和对方打了短短的一个照面,自己的鬓角额头就早已渗出了层细密的冷汗。
面露忌惮地回头又看了眼已然消失痕迹的窄门,少年仿佛透过石墙看见那姿仪清隽的男人踩着不知多少层血垢铺就的甬道,正缓而稳地走向即将由他自己亲手造就的地狱。
思及于此,少年眼中的神色越发不安起来。
然而当游移的目光乍然又望见那满墙的垂眸俯视的佛像后,瘦削的身子却猛然一僵。随即,他像是再次坚定了什么念头,眸中犹疑尽褪,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泛起一丝讥讽与憎恶。
冲着这满墙的假慈悲。
第二章
*
丹城地处西南,即便不过春末夏初,夜里也已经渐渐染上了股燥意。
客栈房间里,高大的青年侧躺在不甚宽敞的床榻上将半张脸都埋进了素色的软枕里。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先是从被子里探出一条结实的腿,随即又是一只胳膊,跟着仍不肯消停地在衾被下一阵摸索,最后竟是连身上的亵衣都给扒下来扔到了床下。
褪去衣物的凉爽总算让床上的人消停了下来,将被子重新拦腰裹好后,青年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缓起来。
只是这平缓的呼吸起伏才不过几瞬,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紧阖的双目倏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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