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谒上前为二人上茶,风无忧伸手接过茶杯,手指无意轻拂典谒手背,典谒便将头低得更低,转身给花知焕递茶。
“贤婿,花门主近来可好?”风闻征问道。
花知焕接下茶杯放在一边,连忙道:“家父因幼弟的事悲伤过度,至今卧病在床。”
风闻征叹了口气道:“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望你多劝慰花门主节哀。凶手可有线索了?”
花知焕道:“追捕凶手一事由温师兄操持,至今尚无实质性进展,不过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风闻征对风无忧道:“常乐,交代下去,云章楼全力协助烂柯门,不惜一切代价早日抓捕凶手归案。”
“是。”风无忧起身接命。
花知焕起身对风闻征行礼:“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幼弟于十日后下葬,届时还望岳父大人和常乐能来送他一程。”
“这么快吗?都不多停棺几日?”风无忧有些惊讶。
花知焕摇头:“他尚未及冠,多停徒惹父亲伤心,早早下葬的好。”
风闻征叹息道:“烦恼数中除一事,自兹无复子孙忧。早早下葬也好。”
接下来便是无用的寒暄,典谒缓缓后退,退到门边趁人不注意一闪身便出了门。站在院中略一思索,又往后院而去。
后院无人,只有风闻征夫人和风暖玉聊天的声音。典谒轻声走到屋后,从窗户里偷听二人说话。
“玉儿,你与无蝉成亲十年,怎么肚子还没动静?何时才能让娘抱上外孙啊?”老妇人的声音清晰地从屋内传来。
“娘,这种事怎急得来?”风暖玉道。
“还是大夫不行,下次让你爹从宫里请个圣手来……”
还是无用的信息,典谒转身往外走去。
自在居,典谒在江千夜床上一觉睡到天黑,揉着眼睛稀里糊涂坐起来,见江千夜坐在对面榻上看书。
“公子……我……”年轻的典谒红着脸揉着脖子下床,“我……我怎么了?”
江千夜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微笑着放下手中书:“先生定是太操劳,晕过去了,回去好好歇息。”
“哦……”典谒穿好鞋子向江千夜拱手告辞,走到院中,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戌时,花知焕夫妇上了轿辇连夜赶回烂柯门,风无忧一路将他们送至书院大门,又在那处寒暄。
江千夜远远躲在竹林中,趁着家丁手中的灯笼微光紧盯着花知焕的脸。那张脸很陌生,看起来应该是个温和的人,不过江千夜还是更想看到他死去的样子。
他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正待回自在居,一转身,低头便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额头刚好磕到那人下巴。
江千夜汗毛倒竖,捂着额头后退两步才看清来人:那人一袭黑衣,黑暗中只看得见他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眉目如画,乌发玉颜,温柔的眼眸正看着江千夜。
“莫大哥。”江千夜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按在腰间软剑柄上的手也松开了。
莫远歌微微一笑:“原来,这张脸是真的。”
江千夜愣了下,随即也笑了:“我在莫大哥面前一切都是真的,姓名、身量,还有这张脸。”
“你真叫江千夜?”莫远歌没问他除夕前夜为何要不告而别,江千夜也没问他为何要来云章书院。
江千夜点头:“嗯。千夜是我小字。”
莫远歌很开心,眼睛似有光。看着美人的模样,明明分别不到三月,江千夜却觉得恍如隔世。
“莫大哥,你……”江千夜记得梁奚亭那句刺疼他的话,忍不住又倒退两步。
“那夜你走得太快,来不及查看你伤势。你伤都好了吗?”莫远歌低声问道。
江千夜点头:“嗯,都好了。”他也想问莫远歌是否有恙,因为离开时经过照月湖,见了现场的惨烈。
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随我走吧。”莫远歌朝他走了两步,“这里不安全。”
江千夜随即后退两步:“不。我在这里挺好。”
莫远歌见他后退,停住脚步,继续劝道:“照月湖的杀手皆是袁福芝派来的,若他来云章楼要人,云章楼不会为了你得罪他,定会把你拱手送他的。”
江千夜偏头看着远处山门:“我不会束手就擒,莫替我操心。”
莫远歌看着他没说话。
江千夜从身上解下那洗净的大氅递给莫远歌:“恩未报,衣先还,望莫大哥莫要怪罪。”
莫远歌伸手接过大氅,却又径直给江千夜披上,低头给他系衣带:“山雨欲来,你要保重。我此行来书院送典籍,暂住自在居东面的锦书园,若有危险可来寻我。切记。”
江千夜惊诧地望着眼前人,美人又香又暖,比往日更让江千夜心动,他却连连后退:“多……多谢莫大哥……告辞……”
江千夜撇下莫远歌狼狈地跑了,心绪复杂地回了自在居。他认同莫远歌的分析,若袁福芝来云章楼要人,即便风无忧有心保他,风闻征也定会逼着他把自己交出去。
可是他不能随莫远歌走。这人是唯一一个对他无所图谋,只关心他安危的人,即便没有梁奚亭那句话,如今的江千夜也做不到漠视莫远歌的性命。
风无忧送走花知焕夫妇回到万卷楼,风闻征背着手站在匾额下等他。
“常乐,跪下!”风闻征声音不大,却威严。
风无忧毫不犹豫地跪下去:“父亲。”
风闻征转身看着他:“你好大胆子,竟瞒着为父闯下如此大祸。说,你是何时与欢儿勾结上的,又如何指使他去杀花知微?”
风无忧望着他:“父亲,孩儿并没有指使他杀谁。孩儿年前与唐尚书的公子去袁公公府上听戏,那欢儿主动与孩儿结识。孩儿只是给他提供花知微的行程,并没有……”
“住口!”风闻征打断他,“别以为你那点心思为父不知。你行事莽撞不顾大局,为人张扬不懂隐藏锋芒。为父罚你今日起闭门思过三月,你可有怨言?”
风无忧双手捏得“格格”响,一脸不服,嘴上却道:“孩儿不敢有怨言。”
“去吧!”风闻征大袖一挥,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风无忧隐忍不发,站起来缓缓离去。
风无忧刚走,一个年约四十的青衫书生进来跪拜风闻征:“弟子方天瑜拜见师父。”
风闻征叹口气缓缓坐下:“灵蕴,来人安顿好了吗?”
方天瑜低头道:“弟子无能,曹千户定要搜山。他已派人将书院下山各通道都封了,说欢儿藏身书院,要捉他回去。”
风闻征眼里怒色一闪而过:“袁公公与我好歹有些交情,曹千户要如此苦苦相逼么?”
方天瑜道:“他用得好借口,说欢儿罪孽深重,若任他藏匿于此会污了书院名声。为了云章楼清誉,请书院允许他搜山。”
风闻征忍不住暗骂:“好一个狡诈奸猾之徒。”
“师父,如今书院骑虎难下,恐只有让他搜山以证清白。”方天瑜道。
风闻征以手扶额:“让他搜,不仅我云章楼颜面无存,且那戏子就藏在书院,如何自证清白?若不让他搜,又得罪袁福芝,万一日后烂柯门查到是他杀了花知微,今日书院的行为便会被认为是隐匿凶手,或许还会被认为是他同谋。唉……你那好师弟真会闯祸啊。”
方天瑜道:“师弟年轻气盛,难免行差踏错。师父此时罚他面壁是避免他牵扯进去,相信师弟会明白的。若是师父信任弟子,请将此事交由弟子处理。”
风闻征看着方天瑜,满眼慈爱:“灵蕴一向思虑周全,为师自是信任你。你打算如何做?”
方天瑜道:“弟子会让曹千户搜山,不仅如此,弟子还会让书院弟子一起帮他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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