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强奸笑,凑过地低声道:“方大侠有所不知,花公子生性风流,时常流连青楼。最近三个月,烂柯门接二连三发生命案,花门主便不许他出门。”他指了指楼上,“这不,憋不住了。花少侠是谨慎之人,不便让门里师兄知道,才偷偷请咱们。”
方常进无奈一笑:“原来如此,尹大侠果真消息灵通。”
台上歌姬唱着曲,看客们却没太多心思听,因为今日重点是今年的斗花魁。
每年冬至日,桐子城各大青楼选出最漂亮的姑娘参加花魁大赛,比试歌舞艺。看客们属意哪位姑娘,便掷金银钱财到台上,打赏最多的姑娘便是胜出的花魁。获胜的花魁可由出价最高的恩客带走。这正是花知微今晚来此的目的。
“咱们北梁武帝从登基开始就在打仗,如今多年过去,北梁疆土扩大不少,但上至朝廷下到百姓都穷得叮当响。”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莫远歌身后响起,“山河破败,百废待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莫远歌原本一言不发倚着柱子闭目养神,听到这人说话,立即睁眼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位手持短笛的青衫公子朝他走来。
青衫公子比莫远歌大几岁,身形高挑四肢修长,生得眉眼疏阔、丰神俊朗,一双眼睛神光内敛,脚下步伐稳健有力,模样神态与莫远歌竟有三分相似。
“舅父。”莫远歌立即起身垂手而立,对那青衫公子颇为尊敬,“你怎么在这里?”
青衫公子笑眯眯地道:“我为唐尚书的公子授完‘四大美人曲’,他且要好生消化一阵子,我便得了空去镖局看看你。走半道听说你出来做拉挂子②,我担心你身体,便跟过来看看。”
莫远歌对三人颔首告辞,迎着青衫公子而去:“舅父挣了钱,不如请我喝两杯。”
两人在另一边的角落寻个座,此处不大看得清台上,但看楼上花知微的包厢却十分便利。
“我的天,那不是危柱山的梁掌门吗?”尹强见莫远歌走了,眼睛一亮,连忙对曹征道,“看到没,这便是北梁四公子中的另一位,危柱公子梁奚亭。北梁四公子,今夜竟来了两位,看来今晚的花魁分量很重。”
曹征立即凑过去好奇地问道:“危柱山?他们习何等功夫?”
好不容易有机会人前卖弄自己老江湖形象,尹强故作神秘:“曹兄弟,你听过‘瑶琴解君意,五音蕴藏机。’这句诗没?”
曹征茫然摇头。
尹强努嘴一指远处梁奚亭,低声道:“咱们北梁四大门派各有美誉,这句诗对应的便是危柱山。他们修控弦功,擅音律,可以用音律致人幻觉,让人四肢麻痹,内息混乱,甚至用音波杀人。”
曹征一脸震惊,张着嘴便忘了要说什么。
莫远歌走了,尹强终于不用拘着了,不屑地低笑:“不过,梁奚亭可是北梁四公子中最窝囊的一位。真不知这败家掌门怎么好意思并列北梁四公子。”
“怎么说?”曹征连忙问道。
尹强笑道:“危柱山虽然还位列四大门派,但早已是明日黄花、日薄西山了,听说门下弟子穷得快当裤子了。”
他见方常进和曹征都盯着梁奚亭看,低声提醒:“这人不像莫远歌这么好相与,有些喜怒无常。总之不与他打交道最好,就当没看见他好了。”
另一边,梁奚亭看着莫远歌,满眼是笑:“鸿安镖局的当家人都做了拉挂子,我这破落掌门也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乐师的活,好挣几两碎银养家糊口。”
他最后那句话提高了声音,明显是说给方常进三人听的。方才三人的窃窃私语,他竟然全部听见了。
对面三人听了,喝茶的喝茶,看戏的看戏,尴尬得目光不知何处安放。
莫远歌给梁奚亭倒了茶:“舅父莫胡说,鸿安镖局的当家人是娘。她老人家在,哪轮得到我当家。”
梁奚亭接过茶喝了一口,凑过去有些紧张地问道:“月余没去鸿安镖局了,宋大娘还在生我气没?”
莫远歌双手抱怀,笑道:“生着气呢。说下次看到你,定打断你腿。”
梁奚亭白了他一眼:“净胡说。”
“我没胡说。”莫远歌道,“若不是娘出手截住了买货人,危柱山的镇山之宝无方琴就这么被你卖了。你说她打你不打?”
梁奚亭挠了挠头,无力地争辩了句:“镇山之宝又不能当饭吃……”大概觉得这时候分辩已无意义,他说了半句便转移话题,“对了,这一趟,你能挣多少钱?”
“十两。”莫远歌道。
此时台上唱曲的歌姬已下去了,第一位参加斗花魁的姑娘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场,开始她的歌舞表演,惹得场下众人欢呼雀跃。
不过梁奚亭舅甥志不在此。
梁奚亭看了一眼与他一样处境凄凉的大外甥,皎月般的眼睛里只有孔方兄的影子:“黄金十两?”
“白银。”莫远歌无奈地摊摊手,“还得将他安全护送到家才能拿到。”
梁奚亭泄气,连连摇头:“没搞头,没搞头……”
歌舞声中,角落里,堂堂危柱山掌门和北梁第一镖局总镖头愁云惨淡,面对台上穿着清凉风骚的红粉佳人,满脑子只有“搞钱”两个字。
“十两银子,只够你一副药的钱,一副药只能管三天。”梁奚亭眉头紧锁,“若不是宋大娘拦着,我把无方琴卖了,你三年的药钱都够了。”
“舅父,”莫远歌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没路,我也能重新蹚出一条路来,切莫为我忧心。”
梁奚亭接过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出来当拉挂子,这就是你新蹚出来的路?我阿姐和姐夫泉下有知,看到堂堂鸿安镖局的后人干上了这等低贱的差事,得气活过来。”
莫远歌抿了下嘴,低头道:“低贱不低贱的……总得活下去不是。”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篇,大吉大利!祝各位看官开心发大财!
注:
①并肩子:兄弟。
②拉挂子:保镖。
第2章 江湖旧秘闻
鸿安镖局先人以莫家刀法开创镖局,百年来皆位列北梁第一大镖局。镖局开创的水路陆路遍布北梁及周边列国。
国泰民安时,鸿安镖局接单走镖,行遍北梁及周遭列国;战事爆发时,鸿安镖局为北梁运送军粮物资,保北梁军队无后顾之忧。因此无论黑道白道,听到鸿安镖局的名字,都要礼敬三分。
但十五年前,危柱山一役,径直将危柱山和鸿安镖局这两个不可一世的门派,从云端打落尘埃,连勉强维持门派存在都艰难。
另一个角落,曹征悄声问尹强:“尹大哥,不知危柱山和鸿安镖局怎会没落至此?”
尹强看着愁眉紧锁的甥舅俩,低声道:“如今江湖上也没人再提当年那事了,你不知道也属正常。当年烂柯门突然向危柱山发难,花门主带着弟子围攻危柱山,一夜之间,危柱山老掌门夫妇便战死。远在鸿安镖局的梁疏雨接到消息,撇下重病在身的儿子莫远歌,只身上了危柱山。但她去了也没有改变危柱山覆灭的局面,被花白露重伤,最后死在危柱山。”
“莫镖头的爹呢?”曹征问道,“他是危柱山的女婿,便不管么?”
方常进嘬着烟枪低声提醒道:“隔墙有耳,你小声些。”
尹强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莫远歌,压低声音道:“莫镖头他爹莫道秋也是个病秧子。待儿子病好些了,他把莫远歌托付给宋青梅,远赴危柱山相救。人还没到危柱山,听到他夫人身亡的消息,竟吐血不止而死。”
“啧啧,真是可怜。”曹征看着角落里的舅甥俩,满眼惋惜,“这舅甥俩能长大,还能撑起各自门派不倒,真是不容易。”
“他们可怜,最可怜的还是宋青梅。”尹强压低声音道,“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为了镖局能撑下去,不顾妙染坊的反对,毅然抱着牌位嫁进了鸿安镖局……一个女人,硬是撑起了风雨飘摇的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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