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莫远歌与江千夜急忙从长生殿回海棠阁,连丧服都没换下便冲进了东院。
“舅父,你听说了吗?”莫远歌推开门,梁溪亭和伍智达都在,“花允文被下狱了。”
梁溪亭笑眯眯地道:“自然听说了,正要与你说此事。”让柏君招呼二人坐下。
伍智达呼出一口烟,眯起眼睛道:“你舅父忙碌这么些年,终于有点成效了。”
莫远歌和江千夜惊诧地看着梁奚亭,待他解答。“花允文自己屁股不干净,那就别怪我把黄泥往他裤裆上糊。”梁奚亭道,“皇上现在要文治,本就要收拾自恃功高的花家,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莫远歌皱眉:“舅父,花允文真与阴山王有过书信来往?”
梁奚亭点头:“的确。那信就在我手中,虽只是往来问候之词,但阴山王是武帝逆鳞,这封信足以要了花允文的命。”他轻笑了下,“就看我什么时候想要他的命。”
江千夜急忙道:“那还等什么?赶快交到御史台啊!”
梁奚亭伸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急躁!”
江千夜疼得捂着额头,莫远歌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问道:“舅父是在等机会?”
梁奚亭看着莫远歌,眼里皆是赞许:“还是温如稳重。”目光落到莫远歌唇上的伤和脖子上的红痕,赞许转为疑惑,“咦?你这是怎么伤的?”
莫远歌脸一红,伸手拉了下衣领:“那个……小伤。”江千夜在他身后狠狠拧他胳膊,他才将那后半句“狗咬的”换成了“小伤”。
眼看梁奚亭疑惑更甚,手伸来要摸他脖颈。莫远歌连忙避开,结结巴巴岔开话题:“莫非舅父还有后招?”
“当然。”提到正事,梁奚亭不再注意莫远歌那些红痕,“只花允文一事,根本动摇不了烂柯门的根基,所以我要借宋大娘一事,在皇上那里添了一把火。”
“舅父要做什么?”
梁奚亭看向伍智达。伍智达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莫远歌:“自己看吧。”
江千夜一把抢过去,念道:“建议皇上下旨成立理侠司,管理北梁所有的江湖帮派,严禁帮派私斗,违者严惩。所有江湖帮派必须在理侠司登记造册,上报人数、器械,否则视为匪类。”放下信纸,江千夜一脸懵,“这跟烂柯门有什么关系?”
梁奚亭双手背后,道:“近年来,我一直借助京中力量打探皇上心意。北梁江湖与朝堂纠葛至深,他要文治,光裁撤武将无用。那些将领不在朝中为官,衣锦还乡后依旧是威震一方的豪侠,更难管束。若是成立机构管理江湖帮派,有北梁皇法约束,这些人依旧受他管束,且私斗的事会少许多。这条建议,武帝定会采纳。”
江千夜道:“那理侠司不就跟当年的天阙圣城一样吗?”
梁奚亭笑道:“是,跟天阙圣城一样,又不太一样。”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梁奚亭解释道,“天阙圣城的确统领江湖帮派,但天阙城掌握的江湖并不在皇帝手中。”
“理侠司,便是把江湖势力也统一集中于皇权。咱们这位武帝虽说是要文治,但诸位别忘了,他集权的欲望和手段是何等强硬,理侠司这事一定正中他心意。”
“成立了理侠司,当年危柱山之祸,今日宋大娘之死,或许就不会发生。”
众人一阵沉默。半晌,莫远歌道:“舅父,我支持你。”
“还有我,我也是!”江千夜跟着道。
梁奚亭甚为欣慰地看着二人,点头道:“好。此事我筹谋已久,早已托唐尚书向皇上进谏,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只是,理侠司的人若不是有一定江湖地位的人,只怕名存实亡。”莫远歌道,“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梁奚亭轻笑:“大外甥考虑周到,皇上自然也会考虑到,所以我提议理侠司成员由四大门派掌门,和鸿安镖局当家人构成。我虽如此提议,但皇上自有考量:花允文刚触了皇上霉头,花白露定不会被入选。”
“鸿安镖局……”莫远歌有些意外。
梁奚亭声音暗沉:“鸿安镖局虽没落,但先辈为北梁立下汗马功劳,在理侠司有一席之位不为过。成立理侠司是为禁止江湖帮派私斗,但如今尚未颁下旨意,拟定的成员却死于私斗,定会坚定皇上成立理侠司的决心。天子震怒之下,宋大娘的仇就好报了。”
莫远歌定定看着梁奚亭的脸,心道:只可惜当年危柱山之祸时,他年纪尚幼思量不足,若是有如今智计,危柱山何至于此。
“舅父。”莫远歌红了眼睛,走到梁奚亭身边垂手而立。
梁奚亭眼圈微红,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叹息道:“花允文一事,加上宋大娘的死,虽不至于让烂柯门覆灭,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要的,是花白露眼睁睁地看着烂柯门一点点地烂掉,却无能为力。”
伍智达“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缓缓道:“清秋,如果皇上真下令成立理侠司调查家主被害一事,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借刀杀人。”梁奚亭神秘一笑,斜看了江千夜一眼,“今日暂且不说,待皇上下旨之日自会知晓。”
江千夜被他那一笑弄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他又质问莫远歌嘴唇脖颈的伤,连忙躲到莫远歌身后:“远哥,梁掌门,那个……我先回屋,你们慢聊。”说完便仓皇逃了。
第42章 一剑朝天阙
今夜莫如黛守灵,莫远歌换下丧服,在昏暗的油灯下伏案疾书。罢笔,他将信纸折小,放进小拇指粗细的竹筒内塞好,绑在信鸽腿上,推开窗将信鸽放出去。
看着信鸽消失在夜色里,正要关窗,一张俊俏的脸笑眯眯地从窗外探来。江千夜大眼睛扑闪,含着一抹俏皮:“这么晚了还放鸟,给谁写信呢?”
莫远歌莞尔,伸手轻刮他鼻梁:“我不放心孩子们,叮嘱牛牛几句话。你怎么还不睡?”
江千夜一翻身,衣袂轻扬,干脆利落地坐上窗台,一足踏在窗棂,一足垂于窗前悠闲轻轻晃动:“睡不着啊,连续这么多天黑白颠倒,晚上反而精神。”守灵虽苦,总比以前逃亡的日子来得安稳,人倒是恢复了白嫩。
“你要进来坐么?”莫远歌侧身让他。
江千夜看着莫远歌那并不宽敞的床,床上被褥皆已铺好,知道他已打算睡了。江千夜跳下窗户:“不了。今夜月色好,我沿着砚湖走走,你睡吧。”
“夜间天凉,出去多点穿。”莫远歌道,“切莫走远了,早些回来歇息。”
“知道。”江千夜冲他摆摆手,“噔噔蹬”踩着竹梯下楼。
浑圆的月挂在天空,和空灵闪烁的星空一起倒映在湖面,远远在天际相接,倒叫人分不清远处那星星点点在天上,还是在水里。
微风轻拂,吹皱了湖面,揉碎了星光,温柔的闪烁,心旷神怡。江千夜枕臂躺在小船上,仰望星空,鼻中嗅到海棠的幽香,身心舒爽。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这名字也是应景了。真该把远哥喊出来。”江千夜惬意叹道,“良辰美景,独缺佳人相伴。可惜,可惜。”
“莫远歌算什么佳人。”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岸边,“江公子一表人才,当配大家闺秀。”
江千夜一惊,一跃而起,弓腰屈膝警惕着:岸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正背着手看着自己。那人从头到脚都包着黑布,连眼睛都不露出,只看身形,应当是个壮年男子。
“阁下是谁?”江千夜从怀中摸出钢珠,随时准备攻击。
黑衣人无视他的紧张,沉着嗓子道:“你的有缘人。”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似在刻意掩盖自己原本的声音。
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脚,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江千夜道:“阁下这样的有缘人,在下不敢高攀。阁下到此,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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