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人声音恢复低沉,转头看着他,“见笑了。”
“谁还没有个伤心事。”想缓释师父沉重的心情,他滔滔不绝地道,“我当年学戏下腰的时候,死活下不去。教戏的师父怒了,一屁股坐在我腰上。我当时觉得腰断了,痛得眼冒金星,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下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嘴里乱喊乱骂,疼疯了……”
那人转头看着他,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突然伸手拉开他领口,昨夜莫远歌在他脖颈上留下的红痕赫然眼前。
江千夜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拉住衣衫,声音劈了叉:“你干嘛?”
“这些痕迹哪里来的?”那人声音颤抖,一把抓住江千夜手腕,疾言厉色地追问道。
“你……你管我!”江千夜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奋力抽出手腕,坐得离他远一些,低头不看他。
“这些是吻痕!”那人声音带着愤怒,又凑过来质问道,“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小爷可是天阙少主,谁能欺负我。”江千夜转过身背对他,窘迫地道,“你别问了。”
“是不是莫远歌?”那人不依不饶追过来,又一把抓住他手腕,“他……他拿你消遣?”
江千夜死命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手。他干脆不挣扎了,直面那人,喘着粗气,声音也带着几丝愤怒:“在你心中,我就是被人消遣的玩意儿?是,我曾经委身太监,但如今不一样了,我自由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强迫我!”
听到这话,那人似被雷劈了一般,僵直了身体,放开他手腕,愕然道:“你自愿的?”
江星河一把捂住手腕,疼得直皱眉,背对着他不说话。心道:捏死小爷了,他妈的疯子,关你屁事!
“你可是天阙少主啊,你要绝后吗?”那人似乎痛心疾首,一把扳住江千夜肩膀,“你爹娘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
“伤心?”江千夜笑了,转头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疯狂,“那他们倒是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啊!我被人灌冰心丹时他们在哪里?我被人当玩意儿调戏时他们在哪里?”
“你……”那人软了声音,不由自主松开他肩,再也说不出话。
过往的屈辱恨意从心底而生,瞬间弥漫江千夜整个胸腔。他凄然笑道:“我被花白露当玩意儿送给袁福芝玩弄,他们又在哪里?”
“一群牲口。”江千夜冷笑着啐了一口,转头看着咆哮的河水,眼中的恨意渐渐下去,浮上些许暖意,“只有远哥从小到大护着我,暖着我。”
“那废人?”那人还没从这惊人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他全靠银子保命,放眼整个北梁,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所以他才对你那般……星河,你跟着他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你知道吗?”
“我愿意。”江千夜转头看着那人,眼神戏谑,“世人愚昧,只识金钱铜臭味,却看不到他有多好,救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孩子。若无他,我不是白骨已生苔,便是路边疯癫蓬头乞丐。我凭什么不爱他?”
“爱……”那人没想到江千夜竟然说出了这个字,软了态度,“你已脱离樊笼,再学会天阙剑法,日后便是海阔天空,自由翱翔。你念他恩情,便一辈子待他如兄长般敬重即可,何必违背人伦徒惹人耻笑?”
“师父。”江千夜笑得邪性,看着他,“你错了。是我百般纠缠,百般追求他。他宠我,疼我,为了不让我去找别的男人,才接纳了我。你说,除了他,谁会这般包容我宠溺我?我不跟他,跟你啊?”
“你!”那人忍无可忍,竖起手掌就要打他脸,但手僵在半空,半晌没有落下去。
江千夜挑衅地看着他,目露凶光。那人缓缓放下手,吁了口气,转身慢慢从地上拎起酒坛:“好,你好得很。你要气死我……”
“师父~”江千夜笑容可掬地凑过去看着他,俏皮地道:“你这般关心我的情缘,莫不是有女儿嫁给我?”
那人转过身去揭开面罩喝了一口酒,又覆上黑布,遥遥望着夜空,声音落寞:“我无儿无女,只是见你可怜,想替你父母教养你。”
“哈哈哈~大可不必。”江千夜哈哈一笑,朗声道,“我江星河堂堂男子汉,天生地养,纵使前路飘摇,凄风苦雨,我也坦然面对。活着纵情纵性,死了黄土一埋了事。除了远哥,此生不欠任何人,更不想再与任何人过多牵扯。”
可刚才他还不这么想,此刻面对真心的关切,他却怕了。从小到大没被疼爱过的人,渴望被疼爱,又害怕被疼爱。
那人转身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竟然哀怨起来:“唉……原是我不配。”
江千夜最怕人这样,哪怕他打骂自己一顿,也比这凄然的哀怨让他好受。刚调整好的豪迈瞬间被那哀怨口击得粉碎,再也硬不起心肠,软了语气哀求道:“你老人家别这样~我受不了。让你教养,行了吧?”
那人抬头,似在看他。虽然蒙着黑布,但江千夜恍惚间觉得他眼睛在发光。
“你真的肯叫我师父?”
“我都叫一晚上师父了。”江千夜皱眉苦笑,“还能有假吗?”
“星河。”那人摇摇晃晃起身,与江千夜对面而立,伸手轻捏他肩,“你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定将我所知所能倾囊相授。”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江千夜:“莫远歌自己都养不活,你跟着他岂不是要喝西北风?这钱拿着,吃好些。还有……别让他欺负你。”
江千夜接过银票,就着月光隐隐看到是一张千两的北梁宝钞,当即收回怀中放好。自己也有长辈疼爱了。江千夜心中竟有一丝丝酸楚,慢慢从心头蔓延到鼻尖。
“你们这种关系,我实在难以接受。”那人叹口气,“我没资格说什么,但别叫我见到他,见他一次我打他一次。”
“你打他做什么?”江千夜急了。
“他欺负你!”那人固执地道。
“他真的没欺负我。”江千夜挠挠头,虽然自己也说莫远歌欺负他,但那是床上的事,哪能跟别人讲。
“唉……”那人又叹了口气,没再纠结欺不欺负,“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那师父的心愿还是你能寻个女子好好过。”
“我不喜欢女子。”江千夜噘嘴,“我就喜欢他。”
“唉……”那人转身慢慢走入树荫下,“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也罢,若当真与他情深,便好好相守,莫要失去又后悔。你回吧,明日再来。”
第60章 与君生别离
是夜,长青山脉中,高高的月挂在天空,一个中年人疾走在山路上。他面容瘦削苍白,双眼通红,身上酒气深重,正是烂柯门花知焕。
“站住!花知焕,我总算找到你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路边闪身而出,拦住他的去路。那人腰间缠着白布,鼻青脸肿,十分狼狈,若不是那熟悉的声音,花知焕几乎认不出这人竟是一向风度翩翩的云章公子风无忧。
“常乐,你怎么如此狼狈?”花知焕惊诧地看着他,原本英俊白净的脸伤痕累累,双眼乌青,嘴角残破,左脸颊还有一道血口,似被人狠揍了一顿。他已然是开脉境,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风无忧看着他,眼神让人不寒而栗,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的龙,已经亮出发着寒光的尖牙。
“花知焕,你混蛋!”风无忧猛地一拳砸在花知焕脸颊上,瞬间将人砸倒在地,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疯狂嘶吼,“你这个负心汉!我阿姐死了!被你们害死了!”
冷硬的拳头雨点般砸在脸上、头上、身上,花知焕痛得冷汗涔涔,下意识以手护头,任由他殴打。
风无忧狠辣地一脚猛踹他腰,“呯”一声闷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风无忧尤不解恨,拉住他衣衫将人提起来,一记狠辣的拳头“咚”砸向他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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