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心头一震,连忙扶他上马:“走,回京!”
太州城“客如归”客栈内,风闻征坐在雕花椅上,方天瑜垂手立于他身旁。风无忧跪在地上,面色惨白,额头出了好些虚汗,唇色极淡,宽袍大袖下的身体轻微颤抖,似身受重伤。
“逆子,你知错了么?”风闻征以手支额,声音疲惫沙哑。行了一整日,他问了风无忧一整日。
“孩儿不知错在何方。”风无忧依旧是这一句话。
见爷俩又陷入敌对的死循环,方天瑜擦了擦额头的汗,怕风闻征继续对风无忧用家法,开口劝说:“常乐你……”
话音未落,风闻征挥手制止:“灵蕴你不要管。”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好,那你便一直跪着。何时知错,何时再睡。”说完起身便走。
方天瑜跟在他身后,走到风无忧身边忍不住低声道:“常乐,你不要再跟师父作对了。”
“恭送师兄!”风无忧盯着地面,大声道。
方天瑜无奈摇头,跟着风闻征走出屋子。
“咔哒”,门从外面落了锁。
寒夜漫长,屋中孤灯一盏,桌子一张,椅子一把,再无别物。风无忧跪在湿冷的地面,膝盖痛得发麻,如针刺般难受。弓腰痛苦地揉着膝盖,以免扯着双腿的伤。
书院的家法是行戒尺之罚,顾着读书人的体面,不责打面部臀部。所以风无忧表面看着无伤,但衣下四肢密密麻麻布满淤青的痕迹,痛痒难当。他颤抖着撩起衣袖,手臂淤青,有些发肿,有破皮迹象,却只能用嘴轻轻往胳膊吹气,减轻疼痛。
屋顶瓦片被轻轻揭开了一片,一双眼睛正从屋顶上看着他。
“谁?”风无忧一惊,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满是疼惜的眼睛。是杜颜真。
风无忧顿时松了口气,没理他,继续揉膝盖。
杜颜真下了屋顶,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见门上了铁锁,从怀中取出一根极细的铁丝,在锁眼里捅了两下,门锁“咔哒”开了。他左右张望,四下无人,闪身进门,将门轻轻阖上。
他靠在门上,看着跪在地上那朝思暮想之人,心中“砰砰”直跳。风无忧一动不动背对着他,垂首闭目。
杜颜真快步走到他身旁单膝跪下,双手绕到他腋下,用力将他扶起:“公子,起来。”
风无忧摇头,一动未动:“不。你走吧。”
他脸色惨白、病恹恹的模样刺得杜颜真心痛。他没强迫风无忧,默默松手,绕到风无忧面前双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伤药,拉起他衣袖给他手臂上药。
“我不走,我留下陪你。”
夜深且静,枯黄的灯下,两人相向而跪,默不作声。手臂的药上好了,还有双腿。
杜颜眼睛微红,抬眼看着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开口乞求:“公子,我给你上了药再跪,行吗?”
风无忧摇头:“你走吧。露水情缘,没必要这样。”
“是啊,露水情缘。”杜颜真苦笑,“公子就当我闲得无聊,恰好与公子顺路,顺便来陪陪你。”
风无忧睁眼虚弱地看着他,眼里尽是嘲讽:“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被我父亲抓到,你小命就没了。”
“我不是三脚猫!”杜颜真红着脸分辩,“我~我那日是让着你!”他软了声音,脸色绯红,“再说,我总不能跟你动手吧?”
风无忧见他这样,摇头笑了:“臭小子,滚吧。我云章公子,还轮不到一个半大孩子来可怜。”
“谁要可怜你!”几次三番被他看不起,杜颜真一肚子气,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见风无忧没注意,突然出手快如闪电在他气海上点了一下。风无忧立时浑身酸麻,无力地软倒下去。
杜颜真眼疾手快一把抱着他,趁机在他脸颊“叭”亲了一口,挑衅地道,“小爷这是疼你。”
俯身将风无忧横抱在怀,大踏步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风无忧便只能无力地窝在他怀里。
“杜颜真!”风无忧无法动弹,咬牙切齿地低吼,“你这乘人之危的小人!本公子真是看错你了!”
杜颜真支棱起双腿,一手绕过他双膝弯,一手穿过他背部,弓起背,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看着那张又羞又怒的俊脸,杜颜真笑灼颜开又在他额上“叭”亲了一口:“小爷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喜乘人之危。放心睡吧,待天亮我自会放开你。”
风无忧满肚子火,开脉境的高手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算计。他默不作声,试图调动内力往气海穴冲击。
杜颜真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手法,风无忧内力左冲右突,气海穴跟封死了一般。他满头是汗,睁眼怒道:“杜颜真,放开我,否则休怪我翻脸!”
“我说了,天亮自会放开你。”杜颜真干脆闭了眼,脸颊贴着他的头顶,打算就这么抱着他睡。
“天亮我父亲来了,你就跑不掉了。”风无忧满面怒容,试图说服他,“他若要杀你,我可救不了你。”
“他杀不了我。”杜颜真不为所动,用力将风无忧搂得更紧些,似抱着万分心爱之物,慵懒地在风无忧耳边道,“听话,快睡~若再言语,勾得小爷不能自抑~小爷就在椅上把你办了……”
风无忧感到他那处硬了起来,直直地戳在自己臀部,立时噤声,羞恼不甘地靠在他胸口,气得脸通红。
“嗯,乖。”杜颜真奖赏似地又在风无忧脸颊亲了一口,手掌轻柔地来回揉着他麻木的双膝,低声道:“我就是想保护你,公子别嫌我小,我会长大的。”
风无忧满腔怒火被这句话一刺,渐渐散了去。但堂堂云章公子何时被人这样算计过,风无忧看着他,冷静地问道:“杜颜真,你说自己生于战乱,长于京城,但你这身功夫可不像宋晓云亲传。”
杜颜真歪头一笑:“我说宋将军将我从战场救下来,可没说武功乃她所授。”
风无忧看着他,心生警惕:“你不过十八岁,武功境界只在易筋境,为何被你点了穴,我却冲不开?你师承何人?”
杜颜真睁眼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如弯月,满脸委屈地道:“公子不信任我,却想要我最大的秘密,好不公平啊!”
风无忧不吃他那套,冷脸道:“我父亲可是逍遥境,正气歌诀乃至九重天,杀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搬简单。我若是你,就躲得远远的。”
“我也很害怕你父亲,”杜颜真怯怯地道,随即搂着风无忧又在他脸上啃一口,满足地笑道,“但没办法,他儿子太诱人了。”
眼见风无忧又要发怒,杜颜真不敢再耍嘴皮子,笑道:“公子放心吧,我从小浪迹江湖,别的功夫没有,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风山长抓不住我。至于我师父,他老人家乃隐世高人,不能告诉你。”
风无忧见他油盐不进,气极懒理他,睁着眼思绪万千,发愁明日怎么从父亲的盛怒之下,救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小命。
夜静且漫长,风无忧浑身是伤,又无法动弹,被杜颜真抱着身上暖和,渐渐忍不住困顿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风无忧被门缝里的光刺了眼,醒来发现自己倚在椅背上,杜颜真早已不见。
他动了一下,发现穴道早已解开,登时松了一口气。周身的伤都不痛了,他撩开衣袖裤管,伤处都已上了药,被布条细细缠绕包扎好。
门“吱呀”开了,风无忧转身,只见刺眼的光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自己的父亲风闻征。
“逆子,你知错了么?”风闻征冷着脸扫视他,背着手站在门外。
风无忧苦笑了一声,侧身而立:“父亲,孩儿昨日已回答过您无数回,孩儿不知错在何处,父亲执意认为孩儿错了。要打要罚,也打罚完了,可以放我出去吗?”
“常乐!”站在风闻征身后的方天瑜低声喝斥,“休要胡说,快给师父认错。”
风无忧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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