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忠干劲十足,肩上搭着抹布,叉腰盯着“镖行天下”的牌匾,对赵满仓道:“这可是梁孝帝的题字啊~搬个梯子来,匾额上的灰尘必须擦掉。”
“好嘞!”赵满仓和另一个孩子抬着长长的梯子过来。陈显忠搭好梯子,对两个小鬼道:“一人扶一边,扶好啊~”
“显叔放心!”赵满仓扬起麻饼脸,笑容可掬地望着陈显忠一步步踏着梯子往上爬。
伍智达在屋中看着众人忙碌,叹了口气关上门。孩子们住的小院里欢声笑语,小的帮着大的扫洒,扫帚、拖把、抹布满园飞。大家都把迎接圣驾当成镖局的无上荣光,唯有玉玉失落又茫然。
他缩在床角,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盯着小小的窗户,一双明亮的眼睛惶恐又无措。元宝知他心情不好,在漆黑的屋子里摇着尾巴,嘴里“呜呜”焦急地走来走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莫远歌拿着一个油纸包走进来,皱眉道:“怎么这么黑。”说着便伸手去推窗户。
元宝见莫远歌进来,立即围着他摇尾巴,十分亲热。
明亮的光从窗户摄入,连同外面的欢声笑语一同向玉玉袭来,他又往里面瑟缩了下,小小的身子紧贴着墙。
“玉玉,怎么了?”莫远歌见他这样,连忙走过来轻声安慰,“昨晚不都说好了吗,今日怎么又难过了?”
他将油纸包递给他:“你最喜欢的绿豆糕,达叔专门给你买的。”
玉玉抬头,并没有伸手去接绿豆糕,可怜巴巴地望着莫远歌,小声道:“莫大,赵满仓说宫里规矩大,我进去后便再不能出来了,是么?”
莫远歌脸一僵,又不愿欺骗他,只得坐下来轻抚他肩膀:“只要皇上允许,是可以出来的。而且,我也可以进宫求皇上,来看你。”
“真的吗?”玉玉眼睛有了神采,“那可不可以跟皇上说,让我住在镖局,等长大了再回宫?”
莫远歌遗憾地摇头,轻声道:“你既是皇子,自然该在皇上膝下长大。他要教你治国安邦的本领,将来你可是要继承皇位,做咱们北梁天子的。”
玉玉沮丧地低着头:“我才不要做天子,我就想做镖师,跟着你和达叔去走镖,带着元宝,我们一家人自力更生,凭本事吃饭。”
莫远歌实在不知如何劝他,看着歪着脑袋的元宝,心念一动,道:“我知道你不想离开镖局,但你的父皇孤身一人,他多想你陪在他身边呀?你若实在想念得紧,就把元宝一同带回宫,它每天陪着你,可好?”
“真的么?”玉玉眼睛一亮,亲昵地摸了摸元宝毛茸茸的脑袋。元宝立即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脸享受。
“真的。”莫远歌微微一笑,“有它陪着你,就跟在镖局一样。”
“嗯!”玉玉开心了,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块绿豆糕掰成两半,一半喂给元宝,一半塞入口中,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莫远歌起身道:“圣驾不日就到了,你先准备,把想带的东西都带上。”说完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补充一句,“没带完也没关系,我下次来看你,给你捎来。”
听着莫远歌肯定的话,玉玉心中对进宫的恐惧消失一空,仿佛还能随时回来一般,高兴地“嗯”了声,转头和元宝玩了起来。
莫远歌出了门,穿过院门走到忠勇堂。武场上空荡荡,孩子们全都打扫去了,只有江千夜一人正在练基本功。
他上衣褪至腰间,腰间挂着沙袋,双臂抓着铁架正在奋力练习。他宽肩窄腰,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漂亮却不夸张,肤似白瓷,白得发亮。
近两个月以来的魔鬼训练初有小成,他愈加勤奋,整日泡在忠勇堂,晚上则出去跟他师父练剑,和莫远歌相处的时间都少了。
“这是三十斤的沙袋吧?”莫远歌走过去,抱着胳膊欣赏地望着铁架上的人。
“是。”江千夜挥汗如雨,白皙的上身尽是汗水,腰间的衣服尽数湿透,将地上滴成一滩湿。
莫远歌拾起一旁水壶,一边倒水一边道:“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嗯。”江千夜深吸一口气,猛地跳下来,胸膛急剧起伏,气喘吁吁接过水便喝。
莫远歌伸手替他解沙袋,赞道:“不过两月,已有如此成效,如今你这体魄,应当可以练天阙剑法第六式了。”
江千夜喝完水,将杯子放在一旁,倚在铁架上喘息道:“我师父也说可以了,那窝蜂都被我杀得差不多了。他今夜要教我第六式。”
“北极武曲统五岳,为天阙剑法蓄式,蓄势待发。此一式全力蓄力,蓄力越强,下一式杀招威力才越大。”莫远歌将沙袋放在一旁,用布替他擦身。
“远哥,我不想去找师父了。”江千夜任由他帮自己擦拭,丧气地道,“我都有译本了,还要整日在他面前伪装,太累了。”
“那你如何跟你师父交代?”莫远歌停了手,皱眉问道,“他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若告诉他有译本,不需要他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无用,再做什么极端的事?”
江千夜长吁一口气,将壶里的水迎头浇下,洗去了些汗水,却洗不去烦恼疲惫。他头发尽湿,脸上挂着水珠,沮丧地瘫坐在地:“是啊,我就是担心这个。”
莫远歌想起他那一式穿心杀,心念一转,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还在教你别的功夫?”
“嗯。”江千夜起身往井台那边走,打水倒进大盆里,“他说要倾囊相授,教我一门点穴手法。”
点穴手法?莫远歌心里暗笑,烂柯门烈阳劲不用黑白子,的确可以说是点穴手法。心中疑虑消除,莫远歌过去帮他打水:“你要用凉水冲洗?”
“嗯。”江千夜神情恹恹,“热得慌,冲个凉回去睡午觉。”
莫远歌伸出大拇指赞叹:“今日还知道休息,有进步。”
第二日凌晨,一向宁静的罗衣镇忽而热闹起来,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从镇口排到了鸿安镖局门口。官兵两步一人,手持长枪肃穆地站在路两旁,等待圣驾降临罗衣镇。
“鸿安镖局不得了,都说它没落了,谁知如今又迎来圣驾,真是光耀门楣啊!”头戴斗笠的汉子道。
“听说镖局养着皇上流落民间的皇子,皇上此来是接回皇子的。”另一人道。
“好心有好报~镖局这些年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谁知竟捡到宝了。”白发苍苍的老者道,“皇上定会大赏。”
“鸿安镖局是咱罗衣镇的骄傲,若是再得皇家御笔亲题的奖赏,可就真的光宗耀祖。”
“我早就说过,莫远歌这病秧子不简单,不比他爹差。”
……
辰时,两列队伍远远而来,黄色的绣龙旌旗迎风招展,百名铁甲骑士护卫着一辆四骑銮驾辚辚驶来。宋晓云、柳榭卿戎马戎装在车前开道。
早已候在一旁的一干官员见驾,纷纷跪地。一时间浩浩汤汤,金鞍锦鞯,紫袍玉带,充塞街道,两旁百姓纷纷下跪迎驾,得见天家风采,甚为自豪。
武帝的銮驾沿着街道缓缓驶到鸿安镖局门口,镖局众人早已候在门前。莫远歌一身玄色锦袍,缀着当家人玉佩,领着众人冲銮驾行三跪九叩大礼:“鸿安镖局,恭迎圣驾!”
“平身。”内侍拖长声音宣道。
莫远歌缓缓起身,玉玉站在他身后,怯怯地探头看向那金碧辉煌的銮驾,眼中充满惊讶和不安。
“皇上有旨,宣萧楚玉觐见。”内侍大声宣道。
听到这个名字,镖局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连玉玉也愣神了。莫远歌转身拉了下他衣袖,低声提醒:“殿下,皇上唤你前去相见。”
玉玉尚未从那陌生的名字里回过神来,“殿下”二字又重重向他袭来。他晕头涨脑,怯怯地往前挪动步子,一步步朝着那威严的銮驾走去,紧张得有些轻微颤抖。
短短的一截路似漫长无尽头,玉玉好不容易才走到銮驾前,不知所措地望着那紧闭的明黄门帘,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