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歌抬眼看着他,笑道:“只要达叔坐镇镖局,我就有主心骨,走镖再远也安心。你只管养好身子,挣钱的事交给我。”
“你呀。”伍智达慈爱地看着他,“别陪我这老头子了,快去陪你那小祖宗吧。你这半月不在,他快翻天了,我是管不住他的。”
莫远歌起身嘱咐道:“这药膏一天贴一片,万不可漏贴。”
“知道了,去吧。”
莫远歌出了倒座房便往内院而去,恨不得生出双翼,马上见到那朝思暮想之人。
院子地面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屋檐滴水悦耳助眠,加上这时节冷热适宜,非常适合晨睡。莫远歌轻推房门,“吱呀”一声,没有吵醒睡梦正酣的江千夜。
江千夜喜欢趴着睡,一手搂着枕头,一手蜷在脸侧,身上斜斜搭着一张薄被,两只细长的小腿露在被子外,发出细致绵长的呼吸,睡得十分安稳。
令莫远歌震惊的是屋里地上、桌上、墙上到处都是画,花鸟人物,山水建筑应有尽有。有画了一半的海棠,有涂满色彩的朝阳,有危柱七峰,有妙染砚湖,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素笺完现瀚海崇山之秀丽壮观,不一而足。
这些画里,他画得最多的是莫远歌。
莫远歌垫着脚尖从画缝隙里走过,边走边看地上各式各样的自己。有坐有站,有喜有忧,神态情形千姿百态:有倚芭蕉树对月而饮,有雪夜双刀力战群雄,有云章书院月下赠衣,有砚湖旁跪地而泣,还有演武场练基本功……
他画风稍显稚嫩,寥寥几笔勾勒,却能让莫远歌感受到画中人当时的心境。
看着满地的自己,莫远歌惊了,他自己都忆不清当时情形,江千夜竟然牢牢记住。他要观察得多细致入微,多留心自己一举一动,方能把一个人如此多形态场景全都铭刻心底?
看着床上酣然入睡的人,莫远歌忽觉从前没完全认识他:原以为对比深情,自己一定超越他,如今才知晓,自己在他心中分量竟如此重。
莫远歌走到床前,一张画被江千夜胳膊压着,应当是睡前画的。莫远歌轻轻抬起他胳膊,抽出画纸,画中喜幔高挂,一对新人正在拜堂成亲。画中新人皆身着大红吉服,背对画面拜堂,看不见容貌,却明显看得出是两个男子。
画中两人各执一半红绸携手相伴,如胶似漆,一下刺动莫远歌心肠某处,牵肠挂肚地疼。
他不敢再看,连忙将画放置一旁,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画纸,一张张整理好放置于桌上。
走到床前,默默看着江千夜熟睡中的眉眼,柔似春水,缱绻多情。他修长的睫毛在轻微颤动,小巧的鼻尖浸出些许细密的汗珠,一缕乌发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钻进衣领,在锁骨处盘成小卷。乌发玉颜,青青白白,青春正茂。
莫远歌坐在床边,怕那头发弄痒他,伸手将它拨到身后,便见他蜷在脸侧的手掌竟然布满密密的水泡和老茧,皆在指根和指肚部位。莫远歌一看便知,那是过度训练造成的。
莫远歌连忙检查他抱着枕头的右手,果然右掌更严重,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好几个水泡都磨破了,正在往外渗水,皆是长时间练剑造成。
莫远歌深知水泡磨破后那种钻心地疼,连忙取来金创药给他上药包扎。莫远歌动作轻柔,尽量不吵醒他,但药粉刺激伤口不可避免引起剧痛,那人竟也毫无知觉呼呼大睡,只是在药粉粘上破皮处时皱了下眉。
他多久没好好歇息了?一边疯狂训练,一边作如此多的画,岂不是一刻也没闲着?
莫远歌包扎完毕,脱了靴子上床,将他翻过来拥入怀中,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摸索着他细长的手臂,如珍似宝,万般怜惜。
“远哥。”江千夜被他揉醒了,尚未睁眼便觉出被人怜爱地抱着,低低呢喃了一句。
“嗯。吵到你了么?”莫远歌低声应道,抬头看怀中人的侧脸。
江千夜没睁眼,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往莫远歌怀里缩:“我好想你~正梦见和你去走镖,遇到一个笨山贼劫镖,劫镖的话都说不利索。”
“嗯,还有呢?”
“你没出手,我用暗器把他打成了哑巴,让他彻底说不了话。”
莫远歌皱眉,轻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把我吵醒了。”
莫远歌莞尔一笑,捏着他下巴,凑上去在他唇上亲吻,边亲边动情地问道:“是你想我,还是小江公子想我?”
江千夜双臂挂在莫远歌脖颈上,一把将他摁倒,欺身压上去,热切地亲吻啃咬着他嘴唇脸颊,低喘道:“都想,相思入骨,恨不能一口口把你吃到腹中,让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人。”
莫远歌抱着他腰,让他跨坐于自己身上,一路高涨的情欲快要将他点燃,浑身发烫,低哑着道:“远哥永远只属你一人……”
天光大亮,莫远歌穿戴好,拿过桌上包袱递给江千夜:“给你带的东西,打开看看。”
江千夜兴冲冲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三层的木盒。小心翼翼取出第一层,里面是切码整齐的桂花糕,闻之香甜扑鼻,正是他提过的京城张家铺子桂花糕。
江千夜取出一块放在口中,香甜软糯的滋味瞬间占据味蕾。他大快朵颐,边吃边满足地道:“饿死我了,还是当年那个味儿。”
莫远歌伸手擦去他唇边的糕点残渣,笑道:“还有别的,再看看。”
江千夜把桂花糕塞口中,腾出手打开第二层,里面是包装精美的糖果,五颜六色,十分诱人。
“你要的胡记牛乳糖。”莫远歌道,“可惜去晚了,只买到这些。”
江千夜咽下桂花糕,盯着那盒糖果,并没有告诉莫远歌当时自己就是随口一说。他剥了一块糖,抬手塞到莫远歌口中,道:“远哥先吃。”
莫远歌含着糖果,笑道:“再看看下面。”
江千夜打开第三层,盒子底部躺着一本册子,封面写着《天阙剑谱》,是莫远歌在京中找人出的译本;剑谱上躺着一支翡翠鸾凤钗,鸾凤由细如发丝的金丝累编而成,尾羽处以五颗翡翠珠点缀,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西雅花铺的东西太俗,都是批量打造。我托人找宫中金匠特制这支金钗,不知合你心意么?”莫远歌拾起鸾凤钗,轻轻插在江千夜蓬松的头发上,手法熟练,浑不见之前的插香手法。看着江千夜头上金钗,满意地点头:“你若扮旦角,戴上一定好看。”
江千夜拔下鸾凤钗细细查看把玩:“远哥,你想看我唱戏么?”
江千夜旦角名满京城,但莫远歌却没见过。他沉默片刻,摇头:“不。”
“为什么?”江千夜诧异地看着他。这人惦记着自己要钗子的事,应当好奇大家口中风华绝代的扮相才对。
莫远歌沉吟片刻,看着江千夜,红晕悄然爬上双颊,略有些羞涩地看着鸾凤钗:“我心中是很想看,但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唱戏……我不愿你做不喜欢的事。”
江千夜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双臂挂在他脖颈上撒娇:“我愿意穿戴给你看。待我将行头凑齐,在镖局开个堂会,我给大家来一段。”
莫远歌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前,羞涩地道:“我……我想一个人看,在床上看。”
江千夜笑道:“那你可要帮我凑行头。戏服、头面都没有。”
江千夜没嘲笑他,莫远歌自己反而羞得脸通红,只是点头。
江千夜从他怀中挣脱,拾起译好的剑谱,粗略一翻,密密的小楷,字迹清秀,墨迹新鲜,定是耗费了不少心思才能这么快弄到手。
“我听说皇上下旨将烂柯门满门抄斩,花白露不甘心,抗旨潜逃。”江千夜将剑谱放回盒中,“如此一来,我还有亲手报仇的希望。”
“星河。”莫远歌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手掌,若有所思道,“此次进京发生太多事,我回来路上细细理了一下,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
“发生了什么?”江星河瞪大眼睛看着莫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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