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丞相德高望重,只要他肯心平气和跟萧景明说情,萧景明断不会驳他。陈文瀚欣然一笑:“小侄明白。”只要他开口附和彻查朝臣被害一事,陈文瀚自有办法引到天阙城的事上。
随着殿门缓缓开启,文武百官有序进入殿内,各就班而立。萧景明一身龙袍就坐龙椅上,殿头官立于一侧,冲着满殿文武喝道:“有事者奏闻!”
左有为手持朝笏颤颤巍巍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老臣有本奏。”
萧景明一见他就头疼,皱了下眉,道:“左卿有事请讲。”
左有为站直枯瘦的身子,大声道:“请陛下停止修建城墙和登天楼!连年战争至国库空虚,不过才休养生息两年,北梁还没喘过气来,陛下就开始大兴土木!可知那两处死了多少民夫,又花费多少银两?”他痛心疾首地道,“陛下又召集那么多道士,又要多少银钱去供养?陛下不该如此贪图享乐、好大喜功啊!”
他激越陈词,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满朝文武皆惴惴不安,生怕又惹怒萧景明,这武夫要是又发起疯来,不知道会不会屠了满殿之人?
但萧景明只是静坐不言,青白似鬼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左有为咳嗽了一阵,待平静了些又道:“老臣看着陛下登极,看着陛下一步步强大。陛下要一雪国耻,老臣鼎力襄助,绝不敢让陛下有后顾之忧。打理朝政、梳理税务,让陛下在前线安心打仗,不为后方朝政和军队粮草发愁。”
他叹息了一声,声音和缓了些:“唉……老臣明白陛下这些年的辛劳,也理解陛下功成名就想享受安逸,但不必如此劳民伤财啊!如今赋税繁重,民怨沸腾之下保不齐就要要出那造反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萧景明待他说完,面含冷笑:“左卿说完了?”缓缓起身,不疾不徐背着手走下台阶,环视满朝文武,“诸卿都认同左丞相的话?”血红的双眼扫过一个个大臣的脸,那人便将头低得更低,不敢与他对视。
萧景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走到左有为面前直直地盯着他:“此事朕自有定夺,左丞相日后不必再提。”
面对萧景明的强势高压,左有为毫无惧色,手持朝笏直面萧景明:“陛下若一意孤行,必将丧失民心!”
萧景明上下打量着他,鼻中冷哼一声,极为不悦地转身往回走:“朕说了自有定夺,左卿休再言语。”一屁股坐在龙椅上,“诸卿可还有本奏?”
陈文瀚手持朝笏站了出来:“陛下,近日余浩大人、苗幼之大人皆被人刺杀……不瞒皇上,前日下朝后,微臣也遇到一伙刺客,若非有人仗义相救,微臣此刻也与他们一样做了鬼!”他深吸一口气,“不知哪来的歹徒如此嚣张,竟敢刺杀官员,这完全是在挑衅咱们北梁朝廷!”
他闭口不谈林晨和赵子立,也不提被下狱的于玄奕,这些人都有确凿罪证,但被萧景明派人暗杀的这几人却清正廉洁找不到什么把柄,萧景明不能无视他们的死,哪怕敷衍也必须要有行动。
萧景明知道这人没死,今日朝上必要发难,不过如今他不会花太多心思来对付朝堂上的人。环视满朝文武,眼神冷得像在看一群死人,萧景明一度连敷衍都不想了。可一想大事要紧,且陪他们将这场戏演完。
“这些狂徒当真大胆!”萧景明寒声道,“着令廷尉一个月内必须破案,抓住凶手处以诛九族极刑!”
廷尉司站出来应道:“微臣遵旨!”
萧景明冷眼看着陈文瀚:“爱卿受惊了,不如回去歇一阵子,近日无事不必来早朝。”
陈文瀚步步紧逼,低头大声道:“微臣有事!”
“何事?”
陈文瀚抬头,毫无惧色:“微臣再次恳请皇上重查天阙城一案。”不待萧景明说话,他又道,“皇上上次要证据,证据微臣已收集到,还请皇上过目。”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札,正是邬文渊交给莫远歌的那本记录玉皿详细信息的手札。陈文瀚捧着手札慷慨陈词:“此乃天阙圣司邬文渊的记录,当年他哄骗百名童子关在断魂崖投喂冰心丹,称之为‘玉皿’。待玉皿腹中冰潭玉成熟,便剖腹取丹,待抛尸断魂崖!此手札详细记录每一个玉皿年龄、身份、状况,情况上过目!”说完便将手札举过头顶。
此言一出,那些家中有人命丧天阙城的大臣纷纷站出来,同声共气道:“请皇上重新彻查天阙城一案!”这些人正是昨晚在都尉府议事之人,唯有于昭东灰心丧气缩在角落没有站出来。
剩下那些不明就里的大臣一看这阵仗,瞬间明白今日事早已预谋好,一定要让萧景明松口。
内侍迈着小碎步将手札送取回,弓腰呈于萧景明面前。萧景明看着那破旧的手札,粗略能看到里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用小方框圈起来了。这些玉皿都是自己与邬文渊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家世背景再到文武资质皆细细查验,个顶个都是拔尖的好苗子。
可如今,这些人全是一个个冤魂。萧景明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连忙将视线转移至别处。一时间朝堂上空气瞬间结冰,虽无刀兵,却已有剑拔弩张之势。
眼看事情将无法收场,萧景明缓缓站起,压下心头的不安,拂袖怒道:“荒谬!当年的事北梁上下人尽皆知,别有用心之人稍用点心思,便能将受害者底细查个一清二楚。就凭一个破手札和胡编乱造的几句话,就妄图替天阙城开脱,简直狂妄!”
色厉内荏,他开始蛮不讲理了。只听萧景明又道:“朕知道,你们家中都有人死在天阙城,想要为他们复仇的心朕明白,可不能因此被仇恨蒙蔽双眼,再被那些逆贼利用!”
“如今多事之秋,朝野上下风气不正,谣言满天飞,”萧景明寒声道,“一个个不思替朕分忧,反来给朕平添烦恼,要你们何用?!”
陈文瀚深知他发怒是掩饰内心的慌张,顶着雷霆之怒再上前一步,大声道:“此事,左丞相意怎么看?”
左有为一心为北梁,算忠义之士。但他明知天阙城有冤情,却从不在朝堂上替他们发声,是因为觉得此事过去已久,与皇帝大兴土木、征民夫服役、劳民伤财相比,死人不如活人重要。
此时被陈文渊点名,他无法再回避,只得站出来道:“皇上早已还朝,朝中之事自有天子做主。”他抿了下唇,随即还是道,“不过皇上是天子,天子自当聆听民情民愿,相信陛下有所决断,还逝者一个公道。”
看着满殿臣工,一半是害怕自己的,一部分是仇视自己的,剩下的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唯有一个倔强的左有为,勉强算是不含私心一心向着北梁的。
萧景明忽然改了主意,望着满朝文武,犹如望着一群死人:“既然你们三番五次要求彻查,朕若不允,你们也难安心。既是事关北梁朝廷脸面的大事,自不能儿戏。朕答应你们,中秋日在登天楼重审天阙旧案,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皆可来见证!”他顿了下,用手指着陈文瀚等人,“事关朕的脸面,若无确凿证据,今日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说完拂袖而去。
陈文瀚低眉垂首,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祝宝子们中秋快乐呀!
第154章 运筹有决算
日上三竿,望星楼小阁楼上,莫远歌远远望着禁宫方向,眼见烈日下城门处,一个光点有规律地闪了几下,这才放心下来。笑灼颜开,转身拍了拍睡得正香的江千夜:“星河,成了!”
“啊?”江千夜睡眼朦胧,直起身子揉着压麻的胳膊,还没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什么成了?”
“朝堂上之事。萧景明答应重查天阙城的案子。”莫远歌开心极了,这段时间大家的辛劳都没有白费,只要萧景明松口答应重查,那离他身败名裂就不远了。
“快起来,随我出去一趟!”莫远歌兴奋地拖着江千夜往楼下而去。
“去哪?”江千夜打着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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