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一件陈旧的青色夹袄,衣服几处被山匪撕破。他狼狈不堪拉扯着自己的衣衫,试图让这件老旧的衣衫再坚持服役。但早该退役的衣衫经过山匪的暴力摧残,又被少年不得法的“拯救”,最终衣毁衫亡,衣领、衣襟、衣带全分了家。少年只得用双手拉住两边衣襟,勉强蔽体。
莫远歌见他如此狼狈,缓缓走过去道:“小可怜,还能站起来吗?”
少年泪眼汪汪地看着莫远歌,捂着破损的衣衫拖着囊箧就往他面前挣扎,生怕莫远歌就此丢下他:“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我能站起来,求大侠带我离开。”
他嘴上说能站起来,但跑了两步又摔倒在地,囊箧里的笔墨纸砚摔得到处都是。
莫远歌快步过去将撒出的书本拾起放回囊箧,一手将囊箧夹在腋下,一手从少年背后穿过他前胸,将人和囊箧一边夹一个,大步朝马走去。
少年像小鸡仔一样被他夹在腋下,也不挣扎,嘴里还不停地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此地不宜久留,那两个山匪说不定已经回去搬救兵了,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连累镖队。莫远歌一手将囊箧挂在马鞍上,一手将少年放在马上,随即自己也跨上马背,策马往西疾驰而去。
马在树林里穿行,羊肠小道两旁的树枝不停地抽打在两人身上脸上。莫远歌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扯过自己的大氅劈头盖脸地就把少年罩在大氅中,避免他被树枝刮伤。
“小公子,你遇到多少山匪?”莫远歌要跑远一点才能停下来给镖队发信号,他要清楚山匪的数量,有没有马。
少年似乎没骑过马,在大氅里紧张地抓着马鞍和马鬃毛,又不敢太贴近莫远歌,弓着身子趴在马背上:“大侠,我遇到了两拨人。昨日刚进山就遇到两个,他们抢了我银子和书童,我趁机逃了,但慌不择路迷了方向。今日在山中走了大半日,谁知又遇到这两个……我刚被他们抓住大侠就来救我了。”
凭少年的话,莫远歌无法判断这波山匪的人数和实力,保险起见,又策马跑了一刻钟,才在一处高地停下。
驻马远眺,此处地势高且开阔,可以查看远处的动静,适合在此与镖队汇合。他下了马,从怀中掏出信号往天上一抛,一道极细的白光冲天而去,在天空中一闪就灭。
这是鸿安镖局的特制联络信号,爆炸时无声无息,只有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光,若非仔细留意,根本察觉不到。莫远歌与伍智达搭档多年,知道他定会派人盯着自己的去向。
放完信号,莫远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山下与镖队分开的密林,屏息倾听四周的动静。不消片刻,果然在那处空中看见了那极细的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他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了,转身朝马上的少年看去:他双手紧紧地揪着马鞍,就顾不得身上破衣烂衫了,四面通风的衣衫被高处的冷风一吹,少年脸都冻青了。
莫远歌解下自己的大氅径直给少年披上,一边给他系衣带一边问道:“还没请教小公子尊姓大名?在下莫远歌,字温如,鸿安镖局的镖师。”
少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江千夜,没……没小字,东州人氏,赴京赶考。”
听到“东州”二字,莫远歌系衣带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神态自若:“你我有缘,我便好人做到底,等这趟镖送完,我护送你进京赶考。”
江千夜张嘴正要说什么,莫远歌十分豪爽地挥手打断他:“不用谢我,小事一桩,举手之劳。”
江千夜只好闭嘴。他拢紧身上过于宽大的大氅,带着莫远歌气息和体温的大氅瞬间就暖了他冻僵的身躯。
“有莫大哥护送,路上不必担心再遇土匪强盗了。”江千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等到了京城,我写信让爹娘寄盘缠来,到时定重金酬谢莫大哥。”
“好啊,鸿安镖局的酬金可不便宜,你这一趟凶险,我要白银三十两。”莫远歌举起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
江千夜看着莫远歌的侧脸,笑着学他说话:“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功夫,莫远歌便听见西面山林里隐隐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细听之下,数量不少,应当是镖队无疑。莫远歌让江千夜坐好,牵着马下去与镖队汇合。
伍智达收到莫远歌发的信号后,为了绕过山匪出没的树林,带着镖队悄没声息地绕了一大圈,径直绕到莫远歌前面去了。
远远看见莫远歌牵着马,马上还坐着个俊俏少年,伍智达只是叹了口气。既然人都救下来了,镖队也不吝给他一口饭吃。而且看那少年脸青嘴白的样子,多半在山匪手中受了些苦,此刻若把他丢在这长青山脉中,不折在山匪手中,也会成为野兽的果腹之物。
不过他同意收留江千夜,并不代表会轻易饶了莫远歌。
莫远歌牵着马走到伍智达面前,低声喊了句:“达叔。”
伍智达苍老的眼睛瞟了马上那如玉一般惹眼的少年,转头对莫远歌冷声道:“莫以为家主不在,你上天入地都无人管束。这一顿我记下了,晚间功课,加两炷香的‘一指禅’!”
莫远歌无视胡牛牛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只是低头应道:“是。任凭达叔处罚。”
伍智达看了江千夜一眼,转身往镖车而去,一点也没给莫远歌互相介绍的机会。
莫远歌招呼玉玉:“玉玉,你与江公子身量相当,把你干净棉袍找一件给江公子穿。”
玉玉和胡牛牛两人的目光都被马背上俊俏惹人怜的少年给吸引了,听到莫远歌的话立即清醒过来,各自分头做事。
胡牛牛走到马前伸手扶江千夜:“江公子,随我去跟镖车。这是莫大的马,他要在前面开路。”
江千夜顺着胡牛牛的搀扶下了马,玉玉已经将他一件崭新的棉袍递上了。江千夜道了谢,接过棉袍站在原地想了下,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莫远歌:“多谢莫大哥赠衣之恩。”
莫远歌微微一笑,接过大氅穿在身上,骑上马领着镖队继续出发。
江千夜不知哪里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胡牛牛要帮他看伤,他又不同意。胡牛牛见他实在跟不上镖队,只得让他坐上镖车。好在江千夜并不重,没给拉车的骡子增加太多负担。
就这样,鸿安镖局护送药材的镖队中,除玉玉之外,又多了一个吃闲饭的人。
作者有话说:
注:
①白货:银子。
②片子:刀。
③看合字盘:给我个面子。
④道个万:报上姓名。
第9章 夜宿芭蕉岭
“江公子,我们走镖的受伤是家常便饭,大家互相治伤上药没什么稀奇,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呀。”胡牛牛苦口婆心地劝说。
“一点皮外伤,不劳烦胡大哥了。”江千夜抱着他的囊箧整理里面杂乱的书本。
“那好吧,你若疼得凶就把这个抹伤处。”胡牛牛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镖局特制的跌打伤药,效果好。”
江千夜盯着他手里的瓷瓶,没接:“很严重的伤能用吗?”
听到这样的质疑,胡牛牛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提高声音道:“当然!只要你还有口气,都能给你救回来!”
“牛牛,莫要胡说八道。”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伍智达远远地说了一句。
胡牛牛脸一红,坚持把瓷瓶地给江千夜:“你这小公子,莫要不识好歹,拿着!”
江千夜道了声谢,伸手接过瓷瓶放入囊箧里:“胡大哥,什么是‘一指禅’?”
胡牛牛道:“那是莫大平日练的一种基本功,就是脱去上衣,仅以双手食指和两脚尖着地,身体必须平如木板一样支撑在地。”
江千夜道:“这有何难?”
胡牛牛看着他:“这是不难,难的是莫大腹下地面插着数十把六寸长的尖刀,背上压着百斤重的沙袋。若是他承受不住沙袋的重量,身子稍微低一些,便会被尖刀刺破腹部。沙袋上插着香,莫大平日要撑一炷香时间,今天为了救你,要撑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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