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被褥都搬出去晒了,此时裸露出铺的一层层厚厚的稻草杆。
苏刈枕边那头一角蹲满整齐的小草猫,有高兴的有不高兴的,还有盘着尾巴睡觉的。
苏凌看得新奇,又跑进自己的房间把衣柜暗格里的木匣子抱出来,把这些小草猫都统统关进匣子里。
他眼角眉梢都沁着欢喜,把自己被偷掉木匣子的事情忘得一光二尽。
等苏凌藏好木匣子出来的时候,苏刈已经把红辣椒铺在石阶上晒着了。
院外水池子糊的水泥已经干贴石块缝隙,又引了山泉水蓄水,砌了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呈阶梯落差而下,方便排水。
上头小池子是干净水源,在下面洗完的菜可以丢上面池子再次清洗,平日洗衣服就在下面大水池子洗。
做这么个水池子确实方便很多,起码现在苏凌把一簸箕的红辣椒倒入大水池子,可以耐心地蹲着慢慢洗。
带泥土的辣椒丢进清澈的池子,水面刚升起浑浊残渣又被活水冲刷走了,水池又恢复清澈感干净。
这比在井水边打水倒进木桶里搓洗辣椒,再一遍遍打水倒水方便多了。
苏凌洗完一盆辣椒后,就端进灶屋给苏刈,苏刈拿刀在砧板上把辣椒剁成碎末。
二姑家家当齐全,都是把要用的辣椒全部倒在一个大木盆里,在木盆里剁辣椒比案板快得多。
苏刈打算再做一个大的木盆,后面冬天囤菜或者腌制猪肉都需要大木盆。
这些不经意的小家当就是在慢慢过日子中逐渐多了起来。就像原本清冷的灶屋,此时锅碗瓢盆都整齐挂在厨壁上,锅里还冒着一丝热气,充满了人气。
两人屋里屋外各干各的,做事都很麻利。但剁辣椒确实是个费时间的活儿,剁久了手心手指都火辣辣的灼疼。
苏刈像个没事人似的,低头挥刀剁得很认真;辣椒水浸透砧板淌出红色的水纹,灶屋里弥漫得辣椒呛鼻,苏凌只闻一口便觉得嗓子辣得慌,连声咳嗽起来。
苏刈见状叫苏凌出去别待着灶屋,怕苏凌闲得无聊还找了个事情给他做。
叫苏凌把从三伯娘家弄来得大蒜头一瓣瓣拨开,明天就可以往地里种蒜头了。
还叫苏凌不要掰太久,掰的时候不要用手指甲硬掰,这样手指容易发酸还带着一身蒜味儿;要顺着蒜头缝隙一掰掰拨开,这样会省时省力。
苏凌皱眉不耐烦顶嘴只道知道了,他又不是三岁孩子,至于这么细细叮嘱么。
他出了堂屋后没有去掰蒜头,苏刈那手辣得他看着都眼睛痛,苏刈就只知道关心别人,倒是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记得药田沟渠旁边种有几株银丹草,把它叶子捣碎反复在手心揉搓出清凉汁液,倒是能缓解被辣椒灼热的烫意。
他们当地把银丹草又叫鱼香草或者土薄荷。
它喜欢长在山沟河边上,酷暑旱天的时候村民会摘些叶子晒干当茶水喝,或者摘些嫩叶子打个蛋花汤清热降火。
这几株药田的银丹草还是他小时候和阿父在河边认药材时候,自己挖回来的。
转眼间三四株银丹草已经发成一大片绿油油药草,混在杂草里也显得生机勃勃。
等他摘土薄荷回来的时候,灶屋里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听着就感觉这家像是正在开席,烧锅大操大办似的。
前日二姑说今天来教他们做菜,没想到还来挺早的。
苏凌先在池子把土薄荷洗干净,然后再进了灶屋。
和二姑打了声招呼后,把薄荷叶子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对苏刈道,“等会儿剁完辣椒后就用这个擦手。”
苏凌碍于二姑在,刻意语调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回头还是对上了二姑揶揄看戏的眼神。
“哎呀,我那两个儿子什么时候身边才有个体己的人诶。”
二姑知道苏凌脸皮薄,故意打趣用一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
苏凌手指收在袖口下,出声辩驳:“我看最近天气又热起来,给鸡鸭摘了点土薄荷做鸡草,顺便给他带了点。”
二姑点头,“对对对,苏刈是沾了小鸡鸭的光。”
二姑的目光像是在说小哥儿皮面薄,又是一副过来人看得透透的样子,苏凌侧下头避开逗趣的视线。
苏凌这一扭头就瞥见剁辣椒的苏刈,看似一本正经没有搭话,嘴角却微扬起笑意。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皮薄的当然不与后脸皮的计较,端起一旁簸箕里的豇豆去池子里洗了。
二姑见人走了,正准备逗逗苏刈,苏刈挥刀砰砰地把砧板上辣椒剁得粉碎,一副专注寡言的模样。
这个呆子打趣不动,就问她菜谱的时候才长了嘴巴。
但他不说话又不觉得性子不好相处,反而给人踏实可靠的印象。
二姑也没了打趣心思,拂了下侧耳边插的金桂,确定插得稳当又撸起袖子,一副正式开工的架势。
她叫苏刈分两头搞,先把锅里烧几块干柴烧开水,柴火可以烧很久不用人看着。
然后这个空隙教苏刈怎么腌制糟辣椒,等忙完糟辣椒,锅里水也开了就可以煮豇豆。
她叫苏刈把剁好的辣椒碎末倒入盆里,然后往里面添了些盐、高粱酒,还嘱咐盐水和酒要够,不然后面糟辣子很容易起白花。
糟辣子起了白花,糟辣子水弄的浑浊容易起异味儿,很影响口感和食欲。
不过村里人也习以为常不像城里人那般精细,只把白花捞起来,再给水坛换个水又接着吃。
二姑再往木盆里放了些仔姜和蒜瓣一起搅拌均匀,她边说边道:
“有的人会放截儿竹笋在坛子里,这样虽然不起白衣,但是竹笋泡得臭,开坛取辣椒的时候,那周围人都熏得一阵恶心。”
苏刈听得很认真,见二姑开始拿着勺子搅拌,自己立马接手却被二姑拦住。
“这泡辣椒坛子的水也讲究,山泉水最好,没有用井水也行,我看你院外子的泉水就不错,你去接一点。”
苏刈道了声好,然后提着陶瓷坛子和瓜瓢去院外水池子旁。
他出去并没看到苏凌,水池子里倒是泡着豇豆,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苏刈弯腰洗豇豆,山泉流过长条豇豆冒着亮晶晶的水花,水面没有丝毫杂质。仔细一看豇豆都洗过了,只是泡在水里。
他把豇豆捞起来放进簸箕里,抬头就见苏凌手里抓了一大把嫩绿的土薄荷走进院子。
四目相对,苏凌下意识抱紧土薄荷,尴尬在原地。
“哦,这些小鸡鸭很喜欢吃土薄荷,我又去摘了些。”
苏刈朝不远处水塘边的岸上瞧了一眼,苏凌视线立马追去;竹圈里干干净净,小鸡窝在一起闭目养神,小鸭在水塘里和探头探脑的草鱼试探互啄。
竹圈里干净得没看到一丝绿叶子。
苏凌心虚找补道,“它们都吃光了,你看他们都吃饱后懒洋洋的晒太阳。”
苏刈点头,也不戳穿苏凌的漏洞,“快回去吧,鸡草早上采点就行了。”
“这些鸡现在大了,二姑说可以放进竹林里它们自己找虫子吃,不用一直关在水塘岸上。”
苏凌点头,把土薄荷扔进鸡窝后,手里还留了一点,看着苏刈通红的手心,气得把土薄荷塞进他怀里。
“你怎么不自己用土薄荷揉揉,还真当你自己是木头不知道疼痛吗?”
苏刈看着通红的手心,一抹绿薄荷尤为显眼,他攥在手心,一股沁凉袭来,手心热意确实好了些。
“忘记了,辣椒也没辣得多痛。”苏刈道。
苏凌凶了他一眼,“你是铁打的?”
苏刈伸出手心,低声道,“那阿凌给我揉揉?”
苏凌瞪他一眼,又朝院子飞快扫了一眼,小声道,“干嘛,二姑还在。”
说完,就瓜瓢打了水,逃了似地朝院子里走去。
苏刈看着慌张的背影,笑了笑,怎么那么害羞。
想起苏父留给苏凌三百两的嫁妆,他得好好赚钱才能把人娶到手里。
苏凌虽然不在意银子,但花钱也没个概念,他也不愿意委屈了他。
苏刈端着簸箕和陶瓷坛子,不紧不慢踩着苏凌慌乱的水脚印走入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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