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梦见自己那天得知袁晶翠要卖他,气冲冲逃出了村子。结果一脚踩进水坑里,落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苏刈正在和一群人厮杀,他激动的喊了一声,结果苏刈回头,眼神冰冷像是要杀他灭口。
第二天
苏凌早起头有些阵痛,后脑勺重的厉害,眼底带着失眠的憔悴和乌青。
钱悠看他这个样子,叫他好好在客栈喝药休息。
但苏凌喝了药坚持出门验收,要交给官府的药材,一定要亲自过手才放心。
阴沉沉的愁云压低,寒风细雪簌簌吹动。
苏凌外氅的毛领被吹的似迎风摇曳的云絮,那小脸被烧的糜艳像是极盛的娇花,眼底带着纯净雾水宛如不谙世事的幼鹿。
惹眼颓靡中夹着令人心神一颤的清澈。
苏凌这样子看得钱悠啧啧叹声,说难怪话本说病美人,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有钱府提前打点,药庄子准备的药材质量都不错。验收的很顺利,倒是减轻苏凌很多负担。
到中午的时候,天色越来越暗。
细雪夹着冰雹落在屋檐瓦片上,窸窸窣窣叮叮咚咚作响。
一阵寒风刮来大片铅色云积,天色突然就阴暗下来。
苏凌下意识抓住钱悠的胳膊,轻声呢喃道,“要快点赶回去,不然要大雪封路了。”
而后他眼前一片黑暗,彻底闭眼前恍惚听见钱悠的惊呼声,“苏凌!快来人苏凌晕倒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苏凌睁开眼,面前是熟悉安心的环境。
窗棱上积着白霜冰凌,大红喜字在茫茫白雪中格外瞩目。
苏凌低头看着身上的大红喜被,揪着被角羞臊的闻了闻,不过他很快蹙起眉头。
上面没有苏刈凛冽让人安心的气味,凑近只有淡淡的皂角味儿,冷淡又清冷。
苏凌嘟囔着嘴角不开心,起身穿衣服下楼找苏刈。
外面大雪覆山岭,这么大的雪肯定封路了。
苏凌庆幸自己抓紧时间从云水州赶了回来,不然现在肯定困在那里。
他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叫了几声小黑也没听见声音。
枝头皑皑大雪,万籁寂静中偶尔簌簌声响起,还有积雪压断枯枝的咔嚓声。
院子里静的太过心慌了。
院子大雪厚厚铺积一层,雪面干净,偶尔看见零星三两只鸟雀足迹。
苏凌仔细看了下,像是突然在雪地上踩了两三下,又突然飞走不见,只有一点爪印证明来过。
“刈哥?小黑?”
幽寂的山边回荡着苏凌的喊声,一阵阵荡开,倒是下方竹林扑簌簌落雪,惊起一只飞鸟扑腾走了。
太安静了。
苏凌心底突然升起寒凉。
他飞快朝山下跑,想去二姑家问问有没有看到苏刈。
厚雪太深,铺满山路。
苏凌摸不清石块,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拔出,下一脚又直接踩空一脸扑在雪地里。
冰冷积雪入口呛得他不停咳嗽,一路上只有他嘎吱嘎吱的脚踩雪路声。
他一路磕磕绊绊下了山路,到二姑家的时候,一身裹满了脏雪,膝盖处湿濡一片,脸和鼻尖都冻的通红。
“啊呀,凌哥儿来了,快来烤火。”
苏凌一进灶屋,看到三伯娘一家也在,几个人都围着火炉烤火闲聊。
“不了,二姑,你看到我刈哥了吗?”
“谁?”
苏凌顿时如坠冰窟。
“哎呀,快进来,杵门口冷刀子刮的呼呼的,二姑没听清。”
苏凌才缓了口气,进屋背推门,“苏刈啊,你们有人看到他了吗?”
二姑和三伯娘面面相觑,二姑更是走近摸了摸苏凌额头,“没烧了啊。”
三伯娘看着苏凌着急的脸色,问道,“苏刈是谁啊,凌哥儿别急慢慢说。”
苏凌哪能不着急,眼里急的水光亮眼,“你们开玩笑的对不对,苏刈就是我丈夫啊。”
二姑和三伯娘惊讶对视而后摇头,一旁史丹道,“苏凌是不是高烧没退啊,还在说胡话。”
二姑道,“凌哥儿,你昏睡了几天,是不是做梦梦见了一个叫苏刈的人啊。
你哪成亲啊,好多人给你说媒你都不同意。”
苏凌目光从二姑脸上一个个仔细看去,火炉里的一圈人都面色茫然和担忧,完全没有戏弄的神色。
看清他们神色的瞬间,他清楚的知道,他们都不记得苏刈的存在了。
这是梦,一定是梦。
但心底的惊恐和不安是如此真实,他脚跟一软靠在了门背上。
他抬起手腕往嘴里送,想把自己痛醒就好了。
他不要这个噩梦,醒来就好了。
“哎呀,凌哥儿你这是干什么。”二姑眼疾手快拉住苏凌的手腕。
苏凌眼里慌乱一片,抵着门游神道,“这是梦,一定是梦。”
“哎,这孩子糊涂了,梦和现实分不清,你怕是做了美梦混淆了啊。”
“不是,肯定不是梦,我家里还有大红喜被还有成亲的喜字。”苏凌信誓旦旦道。
三伯娘心疼又自责道,“哎呀都怪我,这不是清水生孩子了嘛,
看你一个小哥儿孤孤单单的,就给你说买个喜被去沾沾喜气,贴个喜字,这叫动喜,你都不记得了?”
“我当时给你说,你还不太愿意,早知道你现在分不清梦了,我后悔提动喜了。”
苏凌惊疑地看着三伯娘,一旁二姑也在焦急点头。
“那,那两层楼的屋子,那是苏刈盖的啊。”苏凌急道。
一旁史丹道,“什么苏刈啊,那是你自己掏了三百两嫁妆请人修的,我还找了城里的木匠队嘞。”
二姑道,“是啊,你说你不想嫁人,就把你爹留你的嫁妆用来建房子了。”
苏凌脚跟一软,人沿着门背滑坐在地上。
一脸的害怕惊恐,眼里无助又彷徨看得一群人心疼。
苏凌突然低头,在腰间看到了同心结的玉环。他离魂的模样瞬间清醒,他捏着玉环道,“不,刈哥不是一个梦。”
然后在一众惊呼担忧声中,他出门踏进了风雪中。
这如果是个梦,他要赶紧醒来。
可他清清楚楚记得从云水州回来的一切,周围人是那样的鲜活,唯独苏刈被遗忘了。
天空飘着雪花,他抬头张望,那深不见底的灰白空洞令他头晕目眩。
密密麻麻雪花落在苏凌肩头,眨眼融化又迎来了新的一朵,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突然记起初雪那天,苏刈在山路上的那个吻,还有当时他忽略的那句话。
苏刈当时伸手捉住一片雪花,落雪粘在指尖融成水渍,苏刈说,“这雪只能你自己看,我捉不住。”
他当时刚刚上任很多事情不清楚,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整个心思都扑在铺子上面,忽略了苏刈。
可他也不想啊,如果可以,他想永远挂在苏刈身上趴在他背上。
现在想来,他曾经因为铺子的事情忽视了苏刈好久。
他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刺头,脚步不由自主朝灵山寺走去。
原来人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只能祈求漫天神佛开开眼了。
一路上风雪很大,苏凌几乎是被风裹着走,眉头上凝积霜雪,嘴角哆嗦冻的青紫。他身形单薄像是风雪漩涡里一缕最无力的风,想凭着一己之力将原地打转的漩涡朝前方推进。
千山覆雪,踪迹灭迹。
唯独一个磕磕绊绊的黑点艰难得在山路上挪动。
苏凌脚冻的麻木毫无知觉,只知道朝灵山寺方向迈动。
从早到晚,雪地染上灰暗的银白,苏凌终于走到寺庙山下。
也许是临近傍晚,此时山下没有行人,只一条雪路被香客们踩的泥泞清幽。
枫树林被厚雪压着,那抹薄红雾霭只留在苏凌的心里。
他那时候和苏刈坐着马车看着一路跪拜的香客,当时觉得咂舌,此时却觉得心中大定似看到一丝丝希望。
一步一跪,带来的身体痛苦足以磨灭心底的彷徨害怕。身躯上的痛苦似是在燃烧的污秽,越痛他的心意越是虔诚,逐渐接近周边皑皑山雪般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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