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358)

　　耀在哭。

　　死是那么伤心的事吗？

　　伊万又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游乐园，那时候耀笑得多么开心……要是自己能让耀开心就好了。应该开枪，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可是……他不想让到耀这么伤心，也不想让耀带着这样的表情和自己一起离开。

　　这不是耀想要的幸福，伊万想。

　　好吧。

　　“伊万……伊万！！！救护车……我……伊万……求你……别丢下我……”

　　好吧。

　　伊万还是放弃了，他放下手枪。周围变得黑暗，耀的声音越来越远……伊万最后想，要是能让小猫再笑一次就好了。

　　我爱你，想让你开心。

 

 

 

第146章　予你的旋律

　　*Глава 146. 予你的旋律 Мелодия для тебя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旋律。

　　光芒渐渐亮起来，广阔的白色在下方渐渐展开……他意识到，那是大片的白色云层，小小的田野与村落在云之间显露出来，那么远，像玩具一样小。

　　红色的飞机在黄昏中前行，一枚钻石般星星指引着他的航线。

　　大地如同潮水般，薄云来而复去的。飞行员哼着歌，如同一个年轻的思想，在黄昏时分宁静的云海上，被远方的某个人想念着。

　　一切仿佛只是某个人的一个梦，或是小时候读过又忘记的一本书……他所爱着的那个人，轻松又潇洒的姿态，红色的飞机，他俯瞰着灯塔与大海。

　　那个人要去哪里？

　　再一次，再一次，他梦见了伊万……红色的飞机穿过云层，年轻的飞行员即将降落。伊万就要回来，回到他的身边。他已在等待。

　　终有一天，他们将在大地上重逢。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飞行……我回来了，小星星。」

　　“伊万！！！！！”

　　他从梦中惊醒，周围的人赶紧站起身来到他床边，让他躺好不要动，医生让他卧床休息。嘉龙和朋友们都在。他刚要欣喜，马上又惊恐地抓住嘉龙的胳膊。

　　“这是哪儿？等等……你们，也就是说……”

　　“这是医院。王耀，别激动，你先……”阿尔弗雷德按住他的肩膀。

　　“伊万呢？伊万在哪里……？！”

　　“……”

　　“为什么不说话……伊万呢？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现在……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要见到他……不管他是什么样……马上，现在！”

　　王耀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握拳忍耐，因为他不愿在别人面前哭出来。

　　……

　　隔着玻璃，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伊万。

　　伊万睡着，淡金色的睫毛像个孩子一样。睡着的小熊，或许会梦见森林与北方的海……

　　王耀站在病房外。他看着伊万躺在病床上昏睡，脖子上缠着绷带，脸上带着呼吸面罩，病床边的仪器缓慢而平稳地检测着他的生命体征……波浪线，起起伏伏，犹如他在梦见到的海。

　　伊万活了下来。

　　“啊……啊……万尼亚……”

　　王耀再也忍不住了，嘉龙就拥抱住哥哥。王耀把头埋在弟弟肩膀上，小声哭了出来……他的朋友们、旁边的护士、守在伊万病房外的警察，人们围住他，安慰他，把手放在了王耀的背脊上。

　　之前警察和救护车赶到教堂时，两人倒在血泊中，刀子与匕首落在地上。

　　伊万濒临死亡，王耀则被癌痛折磨得把嘴唇咬得满是血……但他一直坚持按压住伊万静脉上的伤口，直到医护人员赶来救援。

　　王耀昏倒在弗朗西斯怀里，直接被送进了医院……一天一夜后，他才醒来。直到现在，他站在伊万的病房前哭泣。嘉龙也哭了，抱着哥哥，眼泪静静地流下来。

　　几天后，警方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连环杀人犯已经落网，几个月来的一系列重大刑事案件终于有了重大成果。

　　伊万·布列津斯基的照片刊登在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每天都有与他相关的新闻，从他的童年，一直到他在大学的职位，媒体们事无巨细地报道与伊万相关的一切，试图采访他身边的没一个人。警方不得不把伊万未成年的妹妹特别保护起来，让小姑娘免受无良媒体的骚扰。警方把伊万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询问，之后便对外保密。路德维希作为唯一幸存的受害者，为伊万身边被胁迫的人们作证。

　　人类啊，再一次残忍地享用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新闻。舆论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恐惧与阴霾消散了，之后就是恶意与好奇。

　　一个连环杀人犯，一个吃人肉的大学教授，俄国人，一位曾经前途无量的音乐家，英俊有钱的年轻男人。

　　他有什么秘密？他有多少财产，多少肮脏邪恶的故事？他是否生在苏联时代？谁是他的母亲，谁是他的情人？所有人类都在谈论伊万·布列津斯基，就好像在谈论一头毫无威胁的动物园里的熊……指责他，唾弃他，赞扬他，惧怕他。

　　一个邪恶的俄国人，在苏联时代出生，洗脑了他身边所有的人，让人们害怕他、服从他。

　　这就是媒体得出的结论。获得了想要的故事，人们相当满意，又能在夜晚安心地出门散步，在周五晚上和朋友去酒吧喝一杯。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一切都没有改变。

　　警方持续调查，搜查了伊万在湖边的别墅，发现了大量人体残骸，还有其他证据。检察院以最快速度提起公诉，所有人都在期待对伊万·布列津斯基的审判，就像在期待一场节日。

　　受害人家属们愤怒又哀痛，感谢警方能在段时间内破获案件，抓捕真凶。律师协会决定免费帮助受害者家属，之后再对伊万·布列津斯基提起民事诉讼。只有沙弗莱的女儿没有接受媒体的采访。她带着花束来医院探望正在接受治疗的王耀，两人没说太多，她发现王耀仍然带着婚戒。在离开前，沙弗莱的女儿说：“谢谢。”而王耀说：“对不起。”

　　在王耀手术住院期间，阿尔弗雷德、亚瑟和弗朗西斯，三人每天几乎轮流来医院探望、帮忙。他们知道王耀的家庭正在经历了巨大的考验。

　　三兄妹真诚地谈了一整夜，小梅像小时候一样在哥哥们面前嗷嗷哭，妆都哭花了。嘉龙提出了他的看法：卖掉房子。王耀坚决反对。但是嘉龙说这绝不是绝望的孤注一掷，他向哥哥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经济问题。最终，在嘉龙的强烈坚持下，他们卖掉了唯一的房子。嘉龙开始起诉以前侵吞了他们三兄妹本该继承的遗产的亲戚们，这个遗产官司或许会持续好几年，但是嘉龙已经做好了准备。况且濠镜一直在帮忙，他们始终是兄弟。

　　有时候嘉龙也会焦虑，但至少现在他们有钱来支撑哥哥的治疗费用。未来的事，他并不惧怕……

　　因为爸爸告诉过他们：王家的孩子，要勇敢，要坚强，要善良。

　　既然哥哥做到了，那么他也可以。

　　有时候王耀在医院治疗完，濠镜也来了，小梅就把新学会的烤点心给哥哥们尝尝。他们把病床的一个角铺平，一起玩大富翁桌面游戏，像小时候那样。

　　“对了，我有一个决定，想要告诉你们……”

　　王耀忽然说。

　　在听完哥哥的话之后，三兄妹都震惊了。他们先是反对，但是既然这是哥哥的心愿，也就表示支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时候都要做出一些看似任性的决定，王耀也一样。

　　至于警察局方面。破获了重大刑事案件之后，亚瑟他们所在的六组获得了集体表彰。但是没有一个人庆祝，他们仍在乎王耀的心情。上司来找王耀谈话，说是上级部门想要单独对他进行表彰。但是王耀婉拒了，他不需要表彰，他只想要上司同意他一个私人请求。

　　上司听了王耀的请求，也大为震惊，反复劝告王耀这不是明智的决定。因为现在已经对伊万·布列津斯基提起公诉，马上就要开庭审理，所有的媒体跃跃欲试地等待。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媒体都会蜂拥而来，到时候的负面后果可能是警方的保护都很难承担的。上司劝王耀不要做这种事，但是王耀很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