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98)

　　伊万已经和这个德国刑警周旋了好几年。路德维希所调查的系列失踪案，每一个失踪者都成为了伊万的盘中餐。人类啊，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很久以前伊万就决定了，早晚有一天要吃这个德国警察的肉。美味的猎物总是要留到最后……

　　现在，甜美的死亡近在眼前。

　　伊万不能错过，这个德国人的肉必须成为他婚礼上的主菜。莱茵的黄金，黑暗的指环……内脏，龙的爪牙，刺穿心脏的长枪。

　　他不能放走这个德国人。

　　于是伊万平淡地说：

　　“噢，路德维希，我希望您的兄长早日痊愈……那么您什么时候回德国呢？”

　　“明天的飞机。”路德维希说。

　　明天？

　　伊万迟疑了。不行，明天他要陪耀去医院体检……不行……那……伊万想了想，决定作罢。算了，那就不吃德国菜了……虽然他期待了好几年，但既然事情这么不凑巧……或许他还能找到一个有点意思的猎物。伊万安慰自己。

　　路德维希似乎是发现了伊万的沮丧，友善地询问：

　　“先生，您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一件令人失望的小事。我有一道很想吃的菜，可惜那家餐厅关门了，我吃不到了。”

　　“确实令人遗憾，说不定之后您还是能吃到的。”路德维希给了伊万一罐运动饮料。

　　“谢谢您。对了路德维希，您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听说明天可能会下雪，您最好看一下天气预报，估计一下去开车机场的时间，免得路上堵车。”

　　“雪？都这个季节了还会下雪？我的飞机是晚上10：30起飞，那样的话，我得提早一些出门。”

　　晚上10：30。

　　这句话让伊万抬起头，他露出人类一般的笑容：

　　“那太好了，时间一定来得及。祝您顺利上路，我的朋友。”

　　“谢谢，也祝您顺利品尝到喜欢的美食。”路德维希说。

　　“会的，我会的。”

　　怪物愉快地看着它最喜爱的食物，正如魔王，从风暴之眼贪婪地睥睨着人间。

　　……

　　伊万·布列津斯基即将举行晚宴。

　　“……”

　　托里斯沉默地开着车，带着友人前往那座黑色的湖边别墅。车载音响里正在播放肖邦的《波兰舞曲》……

　　“♪~”

　　快活的波兰青年菲利克斯坐在副驾驶，高高兴兴地跟着钢琴的旋律轻声哼唱。他一向喜欢肖邦，毕竟那位浪漫主义钢琴诗人可是波兰的骄傲。小时候菲利克斯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宽裕，但爱好文艺的母亲还是会攒钱买唱片。小菲利克斯和小托里斯就一边看童话书，一边听肖邦的音乐。

　　现在也是，菲利克斯摇头晃脑地轻哼旋律，而驾驶座上的托里斯则满脸疲惫，神经高度紧张。

　　“嘿，托里斯，你怎么了？为什么又是一脸哭丧的样子？你的脸真可笑。”波兰青年毫不客气地开玩笑，指着托里斯的黑眼圈。

　　“没什么……”

　　波兰青年菲利克斯大大咧咧地笑道：

　　“啊哈！！我知道你在痛苦什么。托里斯，你一定是觉得：可恶，为什么肖邦这样伟大的音乐家竟然是了不起的波兰人，为什么我们立陶宛就没有产生过如此惊人的古典乐天才！哈哈哈，别在意，托里斯，别在意。你们立陶宛也挺不错的，出现过一些酗酒的自杀者，一些篮球运动员和演奏家什么的……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波兰毕竟是欧洲的一员，而你们立陶宛却是欧洲文明世界的边缘，自然就没有出现像哥白尼、居里夫人、肖邦这样的伟人……记住，波兰人做过教皇。罗马的教皇，一位圣人！这可是斯拉夫人第一次做教皇，你们立陶宛人有吗？他们该死的俄罗斯人呢？他们俄罗斯人什么都不懂，信什么东正教，主教们穿的衣服都黑漆漆的，土里吧唧的，难看死了。当初我们就应该让俄罗斯人都皈依天主教，说不定现在那群傻瓜能文明一些。”

　　“明白了……”

　　托里斯听得心不在焉，只是哀伤地挪开视线。他望着高速公路左侧的大湖，午后的日光温温吞吞地照耀在蔚蓝的湖面，刺得他两眼酸涩。听着友人天真又粗鲁的玩笑，托里斯一下子有点想哭……

　　上帝啊，菲利克斯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们从5岁时就在一起玩耍，一起吃饺子，模仿对方说话的方式，模仿对方的口音，玩骑士团的游戏……托里斯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爱菲利克斯，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爱，但他从来没想过……

　　难道这就是结局？难道他真的要把自己的最好的朋友送到那个可怕的屠宰场……？那里有“金鱼”，有他主人的“点心”……托里斯在那间黑色别墅里至少已经见过4、5具人类的尸体了。这还是有形状的，能认得出来的……天知道伊万冰箱里那些包装得整整齐齐的肉块是什么。伊万很慷慨，每次烹饪过后都施舍他肉食……托里斯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吃过多少次主人的恩赐。

　　菲利克斯那么信任他，然而他却开车带自己的朋友前往有去无还的地狱。

　　这算什么？

　　这又是为了什么？他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喂，托里斯，你到底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波兰青年收敛起热闹的脾气，小心翼翼地安慰托里斯。

　　“我没事，菲利克斯……我只是……”

　　要送你去死。

　　托里斯张了张嘴，车窗外一片明亮的湖光，刺痛他的眼睛……那些闪光的岁月，那些和友人共度的快乐时光，每一个闪现的回忆都让他心如刀绞，让他自惭形秽，让他的灵魂饱受煎熬。

　　车子继续先前行驶，已经远远能看到那篇富人别墅区……左边是湖水，右边是修建精美的灌木与花园。

　　托里斯却只觉得自己是光着脚走在烧红的铁板上，左右皆是深渊。

　　主啊，我的主。

　　“我知道，我都知道……”波兰青年轻松地笑起来，用手肘碰了碰托里斯的手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害怕那个俄国佬。托里斯，你总是那么胆小，你没有我根本不行。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要知道，俄国佬自古以来就害怕伟大的波兰人。虽然有时候波兰也吃亏，但是我们是最坚强的民族，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害怕，何况那个俄国男人？我告诉你，如果一会儿晚餐的时候他欺负你，我就站起来揍他！你知道的，我的拳头很硬，很有力气。我去玩游乐园的力气测试机总是能获得最高分，哼哼。而且我有备而来，我会保护你，俄国人不敢怎么样。”

　　菲利克斯仍然是那副乐天派的老样子。他握起拳头，像模像样地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仿佛已经在空气中打退了两百个俄国男人。

　　“嘿，嘿！我出左勾拳，打他下巴！我再出右勾拳，把那个俄国傻逼打倒在地！瞧，那家伙趴在地上哭呢！哈哈哈，不愧是我，伟大的波兰。”

　　“哈……哈……谢谢你，菲利克斯……”

　　托里斯的嘴角似乎是在微笑，然而那不过是某种面部肌肉抽搐的动作。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像是被泡在10月的雨水里……他们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他已经看到了主人的黑色别墅。

　　怪物的巢穴。

　　这时，车载音响开始播放另一首歌，《彼尔金特》中的选段《在山魔王的宫殿》。

　　菲利克斯听了很开心，他喜欢这个古怪的旋律：

　　“哦，这个歌不是《刺猬索尼克》的配乐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看过那个动画，对不对？Sonic The Hedgehog！嘿嘿嘿，我最喜欢索尼克了，一只蓝色的刺猬，性格大大咧咧的，讨厌拐弯抹角的做事方式，它有点像我呢！喂，托里斯你在听吗？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超级马里奥的事吗？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