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30)

　　电视机，凌乱的客厅，沙发，满地的报纸、彩票与账单……这明明是刚刚那间客厅？！不……不，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破旧的摇篮被推倒了角落里，看起来已经搁置了很久。桌子上除了摆满了空酒瓶、烟蒂、花生壳……还放着小学生的作业本和教科书，看起来有一个孩子刚刚正跪在矮茶几前写作业。地毯上海放着一个红色的小书包。孩子的物品和大人的东西乱糟糟地摆放着，男人的袜子还是被扔得到处都是。

　　耀在茶几上还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针管？也就是说……”

　　电视机里的雪花屏忽然清晰起来，一个红衣的女人站在那里。

　　「下一则新闻：近日，警方在一间民宅里发现了一具死亡多日的尸体。据调查，死者萨拉·戈德法布夫人，65岁，独居，死因是吸毒。」

　　电视画面切到了一个采访邻居的镜头：

　　「太遗憾了，戈德法布夫人本来是很好的人……几年前，她中了电视大奖。为了去参加她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她想要穿上年轻时最喜欢的漂亮红裙子。但是……您知道的，人年纪大了，很难穿上年轻时的衣服了。但是戈德法布夫人真的很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去找不可靠的医生给她开了减肥药……结果从此以后，她染上了毒瘾，最终发生了这种事……该死，我警告过她，那个休威特医生绝不是好东西！那男人离了婚，一个人抚养孩子，又因为酗酒被医院辞退了。我敢肯定，就是那男人害了戈德法布夫人，毕竟……」

　　电视机关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手电筒这唯一的光源。

　　“竟然是这样伤心的故事……”耀叹息，试图拿起桌上的针筒，但是所有的物品都是固定在原地。“这么看来，这个家的单亲父亲也染上了毒瘾。诶……应该剥夺这个父亲的抚养权，这样的环境根本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检察院应该起诉这个父亲，然后……”

　　伊万双手背在身后，弯腰检查孩子的作业本：

　　“嘿，这孩子的成绩比娜塔莎好。我拍照发给她，小姑娘一定生气哈哈哈。”

　　“喂！有点代入感行不行！”

　　耀孩子气地噘嘴，样子有点可爱。伊万忍不住用手指戳戳猫猫的脸颊，手被一把拍开了，他耸肩笑道：

　　“人类总是喜欢这么编故事：一个恶棍，有悲惨的童年，全社会都欠他的。我们来打赌吧，我猜下一个单元故事里，要么是父亲变成杀人犯，要么是这个小孩扭曲地成长为杀人魔。这种叙事模式很无聊的，就好像如果别人不逼他，他就绝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人类最喜欢这么推脱责任。呵，记者们最爱写这种故事。我猜下一个房间肯定还是他家的客厅，又要暗示一些‘杀人魔先生’的童年不幸了，可能是他爹开始揍他了，或者他爹找了女人之类的。”

　　“你啊你……好了，文学教授，我们走吧。”

　　耀拉住伊万，两人沿着地板上的血迹向前走，来到了第三个房间。

　　果然，仍然是那间客厅，就好像他们一次次地回到了同一个地方……但是房间的布置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一切都变得整洁干净，再也没有到处乱扔的的脏衣服脏袜子，地板上也不再有空酒瓶和废报纸。房间虽然老旧，苹果绿色的墙纸已经卷了边，但所有的家具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怎么回事？为什么房子忽然变得这么干净……简直像是换了一家人……？"

　　耀的职业病又犯了，他忍不住像平时工作一样开始开始勘察现场。手电筒的光亮还是很不稳定，忽明忽暗。在闪烁的亮光中，耀在冰箱门上发现了一张便签，上面详细记录了“今日购物清单”。

　　“嗯？这个购物清单……感觉买的食物都是一人份的。”耀握拳轻轻托住下巴。“这么说，这个主角开始一个人生活了？他那个吸毒的父亲呢？”

　　伊万闲散地坐到沙发上：“死了。”

　　“嗯？你怎么知道？”

　　“宝贝，每一个连环杀人犯，都会拿自己的亲爹来练手。”

　　伊万拿起遥控器，就像拿起一柄手枪。他笑了笑，比了一个冲父亲的脑袋开枪的手势“砰——！”电视机的屏幕一下子亮起来，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年轻漂亮的女主播说：

　　「今日新闻：一周前，警方在沼泽中发现一个装有尸块的麻袋。目前，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托马斯·休威特，38岁，无业，生前有酗酒和吸毒史。目前案件正在调查阶段……」

　　“嗯……死者应该就是父亲。”耀在伊万身边坐下来，熟练地拍开想要搂住他的腰的熊爪，俯身检查矮茶几上摆放的物品。“桌子上放着一些中学生的文具、作业本，应该是那孩子的东西……哦，这里还有学生证：托马斯·休威特……？嗯，那孩子和他爸叫同一个名字？”

　　“真是不幸，老爹死了都要阴魂不散。”伊万嗤笑一声，傲慢地翘起脚。

　　耀发现课本里开夹了一张医疗诊断书……他拿出来一看：

　　“啊……这孩子的脸被烧伤了，他被毁容了。啊，沙发上是有一个面具吗？这么说，这孩子平时总是用面具遮住自己被毁容的脸，独自一人生活。”

　　“原来如此。”

　　伊万拿起放在沙发角落里的微笑小丑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魔鬼笑嘻嘻地歪着脑袋，模仿人类的声音，对王耀说道：

　　“‘噢，警官先生，仁慈的天使，我要向您坦白——父亲是我杀的。那样的蛀虫也配活在世界上吗？不，不，主已经告诉我了……他是叛徒、吸血水蛭、酗酒者、贪得无厌的魔鬼’。”

　　“好了熊仔，把面具摘下来，你这么尖声尖气地说话好像卡通片。”

　　黑暗的怪物一动不动，只有小丑面具上那开裂的嘴角在微笑，血一般鲜红的油漆像人脸上一道可怕的伤口。它继续模仿：

　　“‘知道吗？那种男人不配活在世界上，他害了太多人……我的父亲，他害了太多人，他背叛了原本应该遵循的信仰。那男人只不过一个下流无耻的蛆。所以呢？我就用枪打爆了他的脑袋，然后用电锯把他切成了小块，嘻嘻，一点点把他切成小块，就好像圣诞礼物……他有罪，我也有罪。他发疯，我也继承了疯狂的血脉。’”

　　小丑面具的眼睛大睁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虚空与黑暗，令人毛骨悚然。男人的身形在阴影中模糊而巨大，像一个标本，一件物品。

　　“伊万，够了！！”耀不喜欢这种阴森的氛围。

　　“呜呜。”诡异的小丑面具被摘了下来，熊仔晃了晃脑袋，“哈哈，我学得像不像？”

　　“无聊……”

　　耀伸手帮伊万重新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金发，继续翻看桌上的课本。“这么看来，这个父亲以前是医生，后来被开除了……就是他给那个可怜的老太太开了减肥药，让老太太也染上了毒瘾，最后死亡。”

　　“所以我说了，这种父亲，死得罪有应得。”伊万满不在乎地开始吹口哨。

　　耀在中学课本中找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看起来是被人小心地珍藏着。“女孩子？呃……可能是这个被毁容的小托马斯·休威特暗恋的姑娘吧。”

　　“那完了，可怜的姑娘凶多吉少。好了，我们去下一个房间吧，她肯定是年轻的杀人魔的第一个祭品。”

　　“下贱，竟然对女孩子下手……我现在就想把他抓了。”耀生气了。

　　伊万笑起来：

　　“哈哈，警官先生，您竟然要在鬼屋里抓一个连环杀人魔，真是有趣。”

　　两人来到下一个房间。

　　房间中空无一物，地板上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

　　墙壁上用胶带粘着一朵塑料玫瑰，像是一个受难的耶稣像……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被摆放在墙角。空空荡荡的房间中，塑料玫瑰与女孩子的红鞋显得尤其刺眼，两个令人不安的符号，似乎在暗示着某种残忍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