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莱真的要受不了了,那段旋律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只能向着钢琴前的男孩大叫:“住手!!!别再弹了!!!”
阴影中的男孩没有回头,只是轻声用波兰语对他说:
“Czemu? Mój drogi bracie
zagramy razem tę sonatę. To nasza sonata.”
(为什么?亲爱的哥哥,我们应该一起演奏这首奏鸣曲,这是我们的奏鸣曲。)
“停下!!”
“♪~”
“够了,我说够了!!!”
“♪”
“我……我……”
沙弗莱捂住耳朵,可是那段旋律几乎直接在他脑海中鸣响,在他宿醉又痛哭流涕的每一个深夜响起,在他想起弟弟的每一个时刻响起。他无处可逃,旋律像是无形的波涛,让他沉溺,让他窒息。每一颗音符都让他想起哈尔自杀前的样子……那个男孩的姿态,那个男孩的演奏……
仿佛哈尔就坐在钢琴前,演奏那首他们最后一次合奏的莫扎特奏鸣曲。
死亡是一种旋律。
而那段旋律就是他灵魂深处的煎熬与痛苦,他的欲望与罪恶,弟弟的遗书,前妻的哭泣,年幼女儿的玩具……沙弗莱真的受不了了。假如这里是二楼,他只想要直接从窗户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如果他手里有枪,他会马上冲着自己脑袋开枪!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
“啊……啊……对不起,哈尔……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
沙弗莱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泪水沿着指缝滴在落了灰的水泥地板上。他嚎啕大哭,几乎要把中午喝的酒都吐出来了。
“♪……”
琴声戛然而止。
孩子的脚步声走近了,小皮鞋哒哒作响,最终停在跪在地上哭泣的沙弗莱面前。
“你忏悔。”
如果能让他摆脱那段痛苦的旋律,沙弗莱愿意做任何事!他痛哭流涕,哽咽着把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统统倾倒而出,向着残酷的天使忏悔,向着自己软弱可笑的人生忏悔。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因为哽咽总是让他的喘息断断续续。他紧闭双眼,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尘土与泪水的气味时常呛到鼻子里,他呕出一点胃液,继续说下去……沙弗莱一直在哭,狼狈又可悲,直到他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痛苦全部倾诉出来……
他缩起身子,不住地啜泣着,脑海中一直回想的是哈尔的笑容,还有那封遗书。
面前的男孩微微弯腰,小小的手抚摸沙弗莱的脑袋:
“起来。”
“啊……”
沙弗莱艰难地抬起头,在一片晕眩中看到了刺眼的光亮,男孩的金发在午后明亮的高窗下像是奇迹的金羊毛……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从恐怖的旋律中诞生,从痛苦的旋律中诞生——仁慈的天使啊,敞开双臂。
“你忏悔,所以我赦免你。”
金发的天使抱住沙弗莱的脑袋,小小的手臂承接了他更多的泪水。光亮在那孩子身上,就像黎明在大地上,沙弗莱闭上双眼,仍然能看到那片耀眼的光亮……他亲吻十字架,泪水不止。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只是渴望听到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只是想要被某个人原谅,哪怕只是一瞬间。
小小的天使轻声对他说:“约翰,你想要活下来吗?”
“主啊,我的主……宽恕我吧……”沙弗莱再次捂住脸哭了,手中的十字架刺吊坠痛了他的掌心。
光明中模糊的人形对他说:
“约翰,我可以给你第二次新生,但是有两个条件,你愿意吗?”
“我的主,我不会拒绝。”
“第一个条件,你必须和我一起演奏这首莫扎特的奏鸣曲;第二……既然我给你第二次生命,以后你就要准备好,随时同意把你的命还给我。约翰,你愿意吗?”
小小的梅菲斯特露出微笑。
“我的主,我不会拒绝……饶恕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也不想那样,我只是……”
“听着,约翰。”
在泪水与黑暗中,男孩伸出双臂拥抱一个可悲的灵魂……
“Mój bracie
wybaczam ci.”
(哥哥,我原谅你。)
……
精神病院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室内音乐会,男孩和沙弗莱老师一起为病人们演奏了莫扎特的一首奏鸣曲。护士们也去听了,大家都感叹小伊利亚多才多艺,不仅会小提琴,竟然还会钢琴。
多么漂亮又温柔的孩子,大家都感到惋惜,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生病了?他远离父母,远离故土,被送到精神病院里来。有几个老太太很着急地问主治医师: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回家?他应该回去上学,回到父母身边,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成长。
小马修被老奶奶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地听音乐会。
主治医师说:“伊利亚的状态好了很多,药物和音乐疗法效果不错。我联系了孩子的母亲告诉她男孩的进步。她非常高兴,说是让孩子再住院半年看看情况。要是伊利亚半年后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小马修听到了这句话,望向坐在钢琴前的男孩,由衷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他同意沙弗莱老师的话:伊万不属于这里,伊万属于音乐厅的舞台。小马修闭上眼倾听,温柔的旋律如泉水般滋润人的心灵……他能想象,有朝一日他的朋友穿着帅气的燕尾服,带着大提琴登上舞台,与指挥握手,然后坐到独奏者的位置上……
伊万会的,就像沙弗莱老师说的那样,把才能与爱献给未来……
然而。
咖啡机发出滴滴声,水烧好了。马修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桌上放着明天会议的材料,他根本没看几页。
晚上8:45,落地窗外是一片繁华的夜景,办公大楼灯火通明,威廉姆斯集团的大楼在市中心也是一座地标性建筑。十年前马修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兢兢业业地把家族企业运营得更加强势。可以说,夜色中这座辉煌的大楼证明了他作为企业家的天赋与努力。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光,一切似乎都那么遥远……如果不是当年他遇到了小伊万和沙弗莱老师,或许他不会有机会离开精神病院,也不会有勇气去向父亲证明:自己才是最有商业头脑,最合适的继承人。
“伊万……”
马修低下头,捏了捏小白熊布偶的爪子。这个布偶有点旧了,但一直被主人保养得非常好。他们是不离不弃的朋友,始终如此。
马修又想起了伊万离开精神病院的那天。
那时他们刚刚10岁,小伊万的母亲决定接孩子出院,带着他到国外去生活。伊万第二天就要离开了,当天夜里,男孩来找自己的朋友道别。
“马修 ,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小马修抱着自己的小熊布偶,伤心得说不出话。
“可以的。但那时候我就不是伊利亚·列宾了。”
“什么意思?”
“记住我真正的名字,伊万·布列津斯基。”小伊万给了朋友最后一块泡泡糖,“记住我的名字,以后你会在音乐会的演出信息上看到的。”
“嗯……”
“马修,今晚我最后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紫眼睛的男孩说:
“我会让你父母很快来接你出院。到时候你就说服你的父亲,让他告诉医院:不要保留你的精神问题的记录。”
“嗯?”
“马修,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可以得到一切。”小伊万拥抱了自己的朋友。“等你长大了,更有力量了,你要好好保护小北极熊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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