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景腿疼得要死,被自家打手气得也不轻:“闭嘴!你还在街头当混混呢?!”
那打手被训了一回,嘴里嘟囔,突然被自己口水呛了,猛咳几声,转身去端身边的茶想要压一压。哪晓得四海钱庄上的乃是红枣茶。一口气把红枣咽下,堵在嗓子眼,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不住拍自己胸膛:“咳咳……呜呜……呼…………”
陆掌柜目瞪口呆:“快,他呛住了,给他拍出来,千万别死人啊!”
旁边几个道安堂的打手连忙七手八脚地给他拍背心,还有人拨开他的嘴,试图给他把喉咙里的红枣弄出来。四海钱庄的伙计也没闲着,跑厨房拿了双筷子出来,还没递上去,那一片混乱中又发出了惨叫声——
陆掌柜浑身冷汗与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还得上前问:“又怎么了?!”
一个打手满手是血跑了出来,边跑边骂:“郭二郎你他娘个棒槌肋下带刀你不带鞘!我日你亲娘二大爷活该你憋死我的手啊……”原来是给那窒息的打手拍背,混乱中被窒息打手的裸刀刺伤了。
“快快拿不出来……哎呀,筷子拿来!”正在捏郭二郎嘴巴的打手向伙计伸手。
伙计看了陆掌柜一眼:“掌柜的,我,我这是……”
这双筷子递进去,再出点什么意外,四海钱庄就更加洗不干净了。
陆掌柜只犹豫了一秒:“给他!救命要紧。”
就在此时,一道冷峻的声音阻止道:“都别动。”
皮景摔断了腿站不起来,气得拍地板:“你们敢见死不救,老子带兄弟来烧了你这个破钱庄!”
陆掌柜却已经松弛了下来,连带着附近紧张的伙计也都似找到了主心骨,拿着筷子站到了一边。没多会儿,有两道人影擦过窗影,从廊下进门。身穿青色道袍、肩垂慧剑的年轻道士在前边,于掌柜跟在背后。
陆掌柜上前打招呼:“齐爷慈悲。您还在安阳城可太好了。”
这年轻道人正是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齐欣然。他也不管发怒的皮景,径直走近围拢郭二郎的人群,把郭二郎提溜出来,猛地在背心一拍。郭二郎噗地吐出喉间红枣,大口大口吸气。
齐欣然才回头来看皮景,冷笑道:“我此来安阳城,就是防着有人作妖。安生了几日没动静,我还以为这地界的人有些脑子……你们也是有幸,正撞枪口上了。”
皮景看他衣着打扮,马上认出他是寒江剑派的人,本就有些心虚:“我……是来存银子的。”
齐欣然冷嗤一声:“你若不带恶意,能在这里摔断腿?”
他已认出此地被符剑保护,也懒得跟这波人多说。皮景仅是摔断腿,没有摔断脖子,就证明皮景的来意并不带杀机。反倒是差点被呛死的郭二郎,大约是真的想在四海钱庄大开杀戒。
“还不快滚?”齐欣然指着门。
皮景在齐欣然面前半点不敢嚣张,连忙打手势让打手们带自己离开。
这一批道安堂的打手来得嚣张,走得狼狈,中间的遭遇又无比滑稽,让四海钱庄的伙计们都啧啧称奇。陆掌柜要设宴招待齐欣然与于掌柜,齐欣然则问道:“可是伏师弟来了?”
陆掌柜茫然:“东家不曾来。”
“也是。他如今只怕不方便出面。”齐欣然表示理解,“此事既然解决了,我也不必再在安阳城多待,山门事务繁杂,我便先回去了。”
十一年前,齐欣然就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时早已升任掌管一房的精英,确实没空玩耍。
左氏兄弟把熊楚臣的首级带到紫竹山庄之后,消息马上遍传武林。
陈一味听说小师弟在骡马市干光了近四百个千乘骑,马上就挑拣外门中与伏传亲近的精英弟子,前往各地有伏传产业的地方暗中保护。齐欣然被分派到安阳城,已经待了快十天了。
陆掌柜就没搞明白出了什么事:“齐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齐欣然带着他在四海钱庄各处走了一遍,说:“这一块地方都被划入了寒江剑派的地界。因来寻衅滋事的仅是凡夫俗子,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无非是摔断腿、呛个水。若是怀揣的恶意更强烈一些,大约就会摔断脖子,当场死亡。”
他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陆掌柜就更迷茫了。这里明明是安阳城,怎么成了寒江剑派地界?
齐欣然笑道:“掌柜只须知道,伏师弟已经做好了安排,不必害怕有人来找茬。若是来着恶意太大,符剑无法反制,山中的内门师兄们也会知悉。既有飞鸢,半日便可驰援。”
陆掌柜无知孩童般点点头,忍不住问:“齐爷的意思是,咱们东家来了么?”
“前几日我来看时,这地方还没有符剑保护。应该是最近来过了。”齐欣然说。
陆掌柜还要留齐欣然吃宴席,齐欣然只说要赶回寒山,于是两个掌柜带着一大帮伙计,将齐欣然送到了门口。正互叙别礼时,齐欣然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竟擦了擦眼睛。
于掌柜也看见了坐在对面茶摊的谢青鹤,不禁感慨道:“倒是个热心人。本说了不必他帮忙,还是跟着过来了。老陆,我去打声招呼。”
齐欣然已飞身落在了茶摊之前,侧身正面望向谢青鹤的脸庞。
谢青鹤黏着胡子,画着皱纹,与从前玉容英俊的模样相差甚远,齐欣然一时竟不敢相认。
于掌柜这会儿也过来了:“尊客有心了。”
谢青鹤起身与他叙礼,笑道:“没事就好。我喝一杯茶,这就走了。”
于掌柜又说了些感谢的话,很想把谢青鹤介绍给齐欣然,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情面。齐爷可是寒江剑派的精英弟子,普通人哪里高攀得上?只好跟谢青鹤又客气寒暄两句,遗憾地离去。
齐欣然已经认出了谢青鹤的声音,大师兄的模样变了,声音与说话的腔调与从前却没什么变化。
他正要屈膝施礼,谢青鹤摆了一个茶碗在身边,问他:“带飞鸢了吗?”
“带了。”齐欣然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坐下,只沾了半边屁股,口吻中还有一丝激动,“大师兄,您这些年都不在山中,也没有书信回来,师弟们都很想念您。您……身子还好么?”
谢青鹤给他添上茶,还分了一个茶叶蛋给他:“多谢你们挂念,我身体还好。”
听谢青鹤亲口说身体还好,齐欣然激动得眼睛有些红,小声说:“您身体好,师弟们就放心了。那日您从登天阁下来……”他本想说,谢青鹤下来时奄奄一息,还要掌门亲自抱回飞仙草庐,吓坏了不少人,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又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提登天阁。
谢青鹤微微一笑:“劳你记挂。我是很好的,你看,能吃能喝,能跑能走。”
“这些年,掌门一心一意栽培伏师弟……”齐欣然说话更加小心,“您那时候受伤又那么重。不少师兄弟都很悲伤,认为您遭遇了不忍言之事。如今您平安归来,一切谣言都能止息了。”
齐欣然说得点到为止。
谢青鹤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暗潮汹涌。
为了扶植起伏传的权威,培养伏传成为掌门弟子,上官时宜默许了“谢青鹤已死”的谣言。
毕竟,一个门派怎么能有两个掌门弟子?谢青鹤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吊打还未成长起来的伏传,只有谢青鹤“死”了,寒江剑派的内外门弟子才能安安心心地跟随伏传,围绕在伏传身边。
齐欣然能被陈一味派来安阳城,保护伏传的产业,必然是伏传这一脉比较核心的弟子。
然而,只要看见谢青鹤,他马上就倒戈了,暗搓搓地向谢青鹤提点且投诚。
“我的消息,暂时不要透露出去。”谢青鹤也没想过跟小师弟争抢什么,小师弟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为何要抢回来?“我在路上救了两个人,你替我带回去安置起来。不必上山,安置在镇上就是了,如何营生也不必太多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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