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没有用。
他把所有孩子都打一遍,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偏见是自上而下的。如果小扣子的家长不议论鄙视他,小扣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往事?
所以,就在小花跟小扣子当着许多小孩儿的面,公然争辩吵嘴,尤其是小扣子对小花说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粗话时,麻吕亚的心就动了。他悄无声息地跃下草垛,尾随小花一路,再僻静无人处叫住小花,哄小花跟他一起上了天虎丘。
他杀了小花。
那一年,麻吕亚只有八岁。
他长手长脚力气大,完全可以一把掐死小花,可是,他没有。
他很冷静地用石头砸碎了小花的脑袋,控制着力道,伪装出力气并不太大的模样。砸死小花之后,他还掀了小花的裙子,把一些树枝插了进去。
村民们发现小花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怀疑是麻吕亚动了手。因为,谁都知道小花是麻吕亚的小青梅,总是在村里大声维护她的小哥哥。谁还残害一个维护自己的人呢?
小扣子成了最大嫌疑人。
他中午和小花吵过嘴,还对小花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什么浪啊贱的。
小花的尸身被侮辱过,村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还没长齐毛的坏小子干的恶事!
事情好像就这么明朗了起来。
村民们请来和村长和村老们做主,因死的是个丫头,又死得这么不“名誉”,闹大了也“不好”,最终由村老们协调,两家商议好,小扣子家赔偿小花家十两银子,名义上这是“聘礼”,让小扣子把小花的牌位娶回家去。
这样一来,小花父母得了小花的赔命钱,小花成亲后也不算年幼夭折,不必挖个坑随便埋了,能直接葬到小扣子家的祖坟去。以后小扣子再娶妻生子,小花也能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皆大欢喜。
饶是如此,小扣子逃脱了人命官司,却逃不过村人议论。
相比起不痛不痒的蛮人野种,山上女童“艳”尸这种小孩听了害怕,成人听了诡秘一笑的话题,霎时间成为了陈军荡经久不衰的议论主角。每当热度减退的时候,麻吕亚就会重新寻觅一个目标,再杀一个与小花年纪相仿的女孩,尸体布置得和小花一模一样,放在同一个位置。
于是,陈军荡开始流传小花杀人寻找替身的鬼神传说……
一直到麻吕亚十三岁时,他决心外出谋生,已经杀了四个女孩。
——他喜欢杀女孩的感觉。
陈军荡就那么几户人家,死了四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早已人人自危,麻吕亚知道,再留下来不安全了。而且,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到底有多少女孩子,可以给他杀。
谢青鹤也和当初尾随小花的麻吕亚一样,从草垛上利落地一跃而下。
他快步掠过身边的农家。农人背篓里通常会放着还未收拾的镰刀锄头。谢青鹤比较挑剔,一连路过好几家,看人家镰刀上还带着泥土草汁,便快步掠过。好容易看见一个衣着素净的农妇,她家的背篓干净,镰刀锄头也比较干净,镰刀磨得雪亮。
“婶儿,镰刀借我一用。”谢青鹤说。
农妇有些迟疑。这人高马大的孩子,一看就是蛮人的种,夫家不许跟这野种家多接触的。
可看着谢青鹤人畜无害的表情,莫名觉得这孩子很让人放心,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让人忍不住想要答应他的一切要求。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那得早些还来。明早我家驴蛋还要去割猪草。”
谢青鹤笑道:“您找小扣子要。我帮他借的。”
农妇隐隐知道他跟小扣子关系不好,担心他要弄鬼:“可不敢开玩笑。镰刀锋利呢!”
谢青鹤满口答应,将镰刀从背篓里拿出来,果然是把干净的好刀。他提着镰刀一路走回村口大树下,小扣子还在跟小伙伴们吹嘘,这时候几个坏小子已经在讨论男女那事了,小扣子说得眉飞色舞,差点想脱了裤子跟小伙伴比比大小……
有眼尖的孩子看见谢青鹤提着镰刀过来,唬得脸色大变:“小扣子,快跑!胡三儿来杀你了!”
小扣子一回他,看见人高马大宛如一座小山的谢青鹤就在背后,吓得一屁股坐下:“三儿你要干什么?”
“我让你待会儿把刀还给梅婶儿。”谢青鹤说。
下一秒。
谢青鹤手里的镰刀就割破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喷了小扣子一脸。
小扣子脑子里空白一片,唯一的感觉是,那噗噗而出的血箭射在脸上,微疼!
“啊——”
一群围拢唠嗑说闲话的小朋友,冷不丁地目睹如此凶残的杀人现场,全都有严重心理创伤。
小扣子回家烧了大半夜,家里还叫了神婆来收魂,好容易病好了也是性情大变,他去胡三儿的坟上哭了好几次,指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背人说话,做人也变得厚道踏实,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好人。
小花没有目睹自杀现场,也背着人哭了好几天。后来年纪大了,也渐忘旧事,一生安乐。
※
唯一不满意的,只有麻吕亚。
“你替我了结旧怨,就是杀了我?”虚空中的麻吕亚魂中带着血光,是擅杀之相。
谢青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种死亡经历还挺真实,他也算是在魔障之中,穿越过生死了。一般修士倒是没有这么便利的条件。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滋味……真是无比玄妙。
“杀你就杀你,还要挑日子?你这样的罪人,死一千次也不为过。”谢青鹤说。
“你也杀人,我也杀人。你杀人与我杀人有何不同?”麻吕亚反问。
“我不耐烦跟你讲什么道理。对你这样的人,我只有一个道理。我杀得了你,你杀不了我。这个道理你想得明白吗?”谢青鹤挥挥手,想要进一步试探入魔的各种方式。
上一次他替李钱杀了祖父,了却旧怨,李钱地魂澄净,顺利出魔。
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打算让麻吕亚旧怨得偿,直接把麻吕亚“自杀”了,还能不能出魔呢?是不是不管入魔之人有什么荒唐可笑残忍的愿望,想要破除魔障,就都得帮他们实现,让他们满足?
“你杀人亦不讲理!与我何异?”麻吕亚怒吼道。
他的地魂已经被谢青鹤强行送出去,他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服,我有怨。魔尊,我等是魔,魔为何要仁慈善良?魔尊助我!我……”
谢青鹤发现了不同。
李钱的地魂飞出时,轻松惬意,澄净天真,极其无害可爱。
麻吕亚的地魂则是血淋淋地飞了出去,仿佛要把谢青鹤体内真灵一并玷污。他暗道不好!若是不加以控制,这所谓的“玷污”只怕就是为魔念所惑,堕入魔障。
血污,如何清洁?
甘霖?不。甘霖不好,把这个货冲刷干净了,污水落入我的体内。
惟有火焚。
火能灭一切污秽。
念头刚刚转过来,麻吕亚的地魂就轰地燃起一团烈焰,瞬间将之烧成虚无,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魂魄本无实体,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灰烬。
最让谢青鹤惊讶的是,麻吕亚的地魂被烧灭了,这次“结怨”行动并不彻底,可是,他的玄池里仍旧多了一块“砖”,用于修砌玄池的“砖”。
“也就是说,不管是让其心甘情愿熄了魔念,还是直接‘解决’,都能达到破除魔障的目的。”
谢青鹤突然觉得肩上担子卸了下来,天也开了,花也香了,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可爱。
这就像是做师父布置下来的功课。做得好,有奖励。做不好,一怒之下把本子撕了,居然也有奖励。做这样的功课简直不要太爽!
第17章 长姐(上
有了前面两次入魔的经验,到第三次入魔时,谢青鹤已经驾轻就熟。
这一次,他成了南兴卢家的小儿子,名叫卢渊。时年五岁。
谢青鹤发现被旧怨魔尊附身的几个人,怨念根源都在年幼时就被深埋下。倘若不是入魔只能回到自己的命程中,只怕这几个都恨不得直接回到还没投胎的时候,把祖宗十八代的命运都一起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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