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钦要收拾碗筷,被谢青鹤唤住:“你坐一会儿。”
“大师兄有事吩咐我?”时钦问。
“这几日你跟着小师弟,从旁提点一二。他年纪小,不认得什么人,应付起来或许吃力。”谢青鹤避开伏传才说这件事,也是顾及伏传的自尊心,“小师弟看着大大咧咧,心思最谨慎敏感。他是个报喜不报忧的脾性,遇事也不会来求助——只怕被责怪办事不力、德不配位。”
时钦马上就明白了谢青鹤的意思。要他跟着伏传帮忙,又不能让伏传知道是谢青鹤吩咐过去的。
“我明白了。”时钦应承下来。
谢青鹤分明一石二鸟。既要替伏传解围,又要差遣时钦,让时钦习惯在师门执役。
时钦明白谢青鹤的打算,可他无法拒绝。
他与上官时宜有旧怨,怨在上官时宜丝毫不肯容情,使燕不切抑郁而终。
谢青鹤对他却有旧恩。他与燕不切逃下山的时候,是谢青鹤给了他两瓶药,救了他与燕不切无数次。此后江湖重逢,又是谢青鹤救了被魔物重伤的他。他恨的是上官时宜,不是谢青鹤。
如今谢青鹤即将继位为寒江剑派掌门,这座寒山即将易主,时钦的抵触厌恨之心就淡了许多。
伏传洗脸回来,时钦就说要去剑山亭给束寒云上香烧纸:“也是故人。”
弄得伏传莫名其妙,还偷偷问了谢青鹤一眼:怎么啦?
谢青鹤也还了他一个淡淡的眼色:没事。让他去吧。
只等伏传与时钦都去得远了,谢青鹤才招呼云朝:“来。”
观星台边沿还有一间年久失修的小屋子,鱼慕华就被谢青鹤画圈禁在此地,伤药与饭食都是每天一次,小屋里没有茅厕,云朝还负责每天带他去寒江洗涮干净——观星台悬崖之下就是滚滚寒江,暗哨们也已经习惯了云朝每天提着人直上直下。轻功好,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云朝进悬崖小屋把鱼慕华提了出来,闻着有点味,说:“主人,我先把他涮一涮。”
说着,直接提着鱼慕华从悬崖跳了下去。
谢青鹤能怎么办?只能回到铺着软垫的廊轩,端上一杯伏传喝剩下的酸梅茶,看看云景。
过了大概两刻钟的功夫,云朝把洗涮干净、浑身湿淋淋的鱼慕华提了回来。他与谢青鹤怀有默契,知道谢青鹤想做什么,鱼慕华此时已经双眼涣散,神思迷离。
谢青鹤指诀虚点,舌绽春雷:“摄!”
鱼慕华的地魂倏地从皮囊中脱出,漂浮在空中。
魂魄离体之后,不再受皮囊束缚,鱼慕华恢复了意识,瞬间明白了谢青鹤的打算:“你……驱赶了我的魂魄?你这妖人!”
云朝却似没有皮囊,整个人化作虚影,钻进了鱼慕华的身体。
鱼慕华能感觉到自己的天魂与人魂被恐怖的剑气所威慑,发出破碎恐怖的瑟瑟,这让他越发惊恐地瞪着谢青鹤,试图唤醒谢青鹤的“良知”:“谢真人,你是寒江剑派首徒,是天下白道的楷模榜样,你若做下这样的恶事,如何对得起寒江剑派历代祖师?我是有罪,你可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打杀了我,如今暗室私刑,以造化手段驱赶魂魄占夺皮囊,这不是邪道手段么?”
谢青鹤丝毫不为所动,将壶中的酸梅茶饮尽,揭开盖子,直接把鱼慕华的地魂塞了进去。
“如何?”谢青鹤问。
“鱼慕华”上前施礼,说:“如臂使指,没什么问题。只是这皮囊太过污浊,穿着不舒服。”
“忍耐片刻吧。今日试穿一刻钟。明日再加一刻钟。”谢青鹤给他递了一杯茶,“两日之后,剑山亭头七。五日之后,便是小师弟的入道礼。事极繁杂,不知道会耽搁多久。至少得保证穿上皮囊三个时辰不出意外。”
“鱼慕华”点点头,说:“主人放心。”
第87章
这一日之后,谢青鹤也开始忙碌起来。
头七是个大日子。但凡能赶得上的门派,都会披星戴月,赶在束寒云头七之前来吊唁。
这其中就包括与谢青鹤私交不错的紫竹山庄。紫竹山庄距离其实不近,一行人赶来可谓风尘仆仆,抵达寒山时已经是半下午了。陈一味饭才吃了一半,赶忙下山去接。
正在山下办事的齐欣然已经把人送到了半道上。
老庄主冼夫人是个看着很严肃的老太太,却不怎么说话,握着念珠似修闭口禅。这一行的领队就是紫竹山庄的掌门弟子白如意。众所周知,如意仙子与大师兄是极好的朋友。
陈一味先去给冼夫人施礼磕头,冼夫人微微一笑。
“都是自己人,也不必那么客气。我们自己上来也是一样的。”白如意非常温柔。她身边跟着几个小朋友,刚才还叽叽喳喳说话,这会儿都乖乖立在一旁,等着大师姐跟陈一味说话。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宾馆就在半山,冼前辈与师兄们不若先安置下来,用些粗茶淡饭,歇息一晚。待明日再往剑山亭吊唁?您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路上不大安全。”陈一味劝说。
这自然是客随主便。主人都说了路上不安全,客人总不能炫耀轻功好吧?
寒江剑派毕竟是传承了数千年的第一大派,不仅祖上阔过,如今也很阔绰。千年以来,招待天下白道的大宴开了无数次,待客的嘉宾馆都是千年古迹。紫竹山庄是勃山剑派分支,如今勃山剑派已经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紫竹山庄诸弟子则住在曾经招待过勃山剑神的异客苑中,凭吊古今。
白如意与陈一味寒暄归来,见晏少英与颜宝儿、花清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告诫道:“如今寒江剑派正在办丧事,你们几个都消停些。伏小师兄既然给你们写了帖子,得空了自然会来招待你们,你们就不要四处乱跑惹事,明白么?”
几个小的连忙保证不会乱跑,白如意才挥手,马上就嘻嘻哈哈跑了出去。
——他们并不认识束寒云,也不会为陌生人的死亡悲伤。跟着师父、大师姐出来,就是为了玩。
白如意摇摇头,去了冼夫人的客舍。陌生地方,总得照顾师父起居。
冼夫人并非真的修闭口禅,她自知脾气不好,大徒弟也能独当一面了,自然要退居二线。若非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亲笔写了帖子来,她都未必亲自出山。
这会儿冼夫人正在跟白如意说话:“谢真人的帖子写得客气,想来是要请你去帮忙澄清杨柳河的事情。这件事没能调查清楚就放出话去,我家本也有责任。骡马市又承了伏小公子的人情。你那几个相熟的朋友,可有默契了么?”
白如意打水给她擦了手脚,柔声说:“都已经说好了。借着这个机会,总要替伏传正名。”
冼夫人又忍不住摇头:“说来寒江剑派如今嗣位混乱,也是为了十六年前的变故。你们都是年轻人,没见过群魔倾巢而出的惨状……人家在前头拿命顶着,咱们是该感恩的。”
白如意不禁笑道:“我们都知道了。师父,您老人家放心吧。”
“现在的小孩子,只怕都没有见过水泽伴生的魔物了吧?”冼夫人感慨。
“前几日少英还嚷嚷着,要来寒江看魔物呢。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熊孩子。”白如意拿来面脂给冼夫人涂了脸与手,说道,“披星戴月跑了好几天,师父您早些睡吧。我听说沔城苏家、大锦华寺、齐盛剑派都已经到了,苏前辈、安平大师、蔺师叔明日肯定得来找您说话……”
还没安置好,就听见施诗在外敲门,说道:“师姐,谢真人来了,说多年不见,请您去喝茶。”
这时候才入夜不久,倒也不算很晚。
谢青鹤得到了消息,专程下山来迎接,只怕隔壁住着的几位老掌门都没有这份待遇。
然而,谢青鹤也只来邀请白如意,并未说拜见已经歇下的冼夫人,论的显然是私交。冼夫人掖好被角,说:“你去吧。”白如意吹灯出门,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与谢青鹤相识之时,俱是青春年少。若不算武兴那不照面的一次施救,已有二十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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