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只金镶玉碗。白玉做底,黄金包口,看上去温润富贵,不像是日用的起居,更像是应该摆在架子上做装饰、日常把玩的物件儿。
毫无疑问,这是祖师爷空间里,叶庆绪祖师留下来的碗。
韦秦有些惶恐:“小爷,小的用这瓷碗就行……”
“别碰那碗!”伏传厉声喝止。
瓷碗瓷盆都是大师兄以前给的,若是单给师叔用,伏传是乐意的。这个小坏蛋和路边捡来的小孩子,万一把大师兄留下来的碗打碎了呢?伏传绝不容许此事发生。
韦秦才发现谢青鹤也端着瓷碗。原来瓷碗比金玉碗还珍贵么?他捧着玉碗满心惶恐不解。
短暂停留吃过早饭之后,两辆车继续上路。
谢青鹤靠着车辕闭目养神,伏传偶尔会在岔路口吵醒他,问问具体怎么走。
午后不久,遇见一座小城。伏传问道:“师叔,要么咱们今日早些休息。进城采买些东西,若有干净的客栈就住下来。明日再赶路。”
伏传都不着急上京城,谢青鹤就更不着急了:“好。”
进了暠县,先打听客栈。运气好,恰好遇上再来客栈拆洗铺褥,谢青鹤立马拍板住一晚。
须知道客栈铺褥难得拆洗一回,一来拆洗费工又折损寝具,二来跑江湖的客人也多半不怎么洗澡,官道多半是泥地,走上半天就是满身灰尘,洗干净了住上三两波客人就能脏得不能看,不如就不拆洗、少拆洗了。这种卫生条件,住上多好的客栈都可能半夜被虱子咬。
在客栈暂时安顿好,还得出门采买东西。驴蛋不能多走动,韦秦又必须拴在身边,伏传思来想去,请谢青鹤在客栈休息,他独自出门采买。
谢青鹤想了想,说:“套上车,一起走吧。”
也可以将驴蛋留下,只带韦秦出门,那就不必套车了。
但,驴蛋这孩子身体不好,难免心思重,单独留下他,怕这孩子以为被遗弃。
马匹也赶了一夜的路,已经被解到客栈的马厩处吃料休息。伏传很心疼马匹,问客栈是否有马车租用,干脆赁了客栈的马匹套上自家的车,带上驴蛋、韦秦一起逛县城。
事先找店家问明白了各类铺子的大概位置,伏传办事也很利索,先去布庄采买铺褥用的料子,付定钱叫布庄相熟的绣娘连夜赶制铺褥,约定明早一定要交货。又给谢青鹤订制了几套衣裳。连带着驴蛋和韦秦也各有换洗。
这些都是需要绣娘连夜加工的活儿,必须得最先下单,伏传给钱也很利索。
谢青鹤所有东西都在空间里,空间被封了,他也不想问伏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知道伏传有空间,也知道伏传肯定会在空间里放各类防身的东西,银钱之流。可,伏传不知道他知道啊!
伏传与他相遇的时候,比谢青鹤此时还惨。谢青鹤好歹还有一身衣裳呢!
麻溜花了大笔钱之后,伏传还得绞尽脑汁给谢青鹤解释:“这不是撞见莫蔷薇了么?跟着商队的时候,顺路解决了几波盗匪……”反正我的钱来路光明正大,我劫富济贫了!
谢青鹤还能说什么?
他如今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穷光蛋,只能蹭吃蹭车。
——想到这里就好想把空间暴打一顿。
从布庄出来之后,又去采买蔬食佐料。往日露宿吃饭,全靠谢青鹤的佐料匣子,如今去了酱油铺子采买,伏传这也要,那也要,尤其是研磨得细细的辣椒面,他非得采买两斤!
“山下镇上的熏鸭可好吃啦,撒上辣椒粉,又香又辣。”伏传说着还咂咂嘴,“不过,后来听说客栈东主回了老家,那熏鸭也没人会做了。”
谢青鹤眼神低垂,突然之间就不怎么说话了。
伏传并未意识到谢青鹤骤然低落的情绪,买好吃食之后,他又去看炊具。
谢青鹤曾有个铸铁小炉,野外烧火特别方便,伏传沿街打听哪里能买到,街坊也是一脸茫然。最后找到了一家铁匠铺子,订单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哪怕伏传愿意多给钱,工期也要三天。
这让伏传很失望:“那便算了吧。”
回客栈的途中,遇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伏传见驴蛋眼含期盼,掏钱买了两支。
拿到糖葫芦的驴蛋满眼惊喜,韦秦也很吃惊:“我也有么?”
伏传将他上下看了一眼:“你不是小孩儿?”
韦秦有些扭捏地接过那串糖葫芦,蹲在车厢里默默地啃。
谢青鹤四人住在再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这房间有一张床,两张坐榻,本就是接待贵人的地方。两个孩子睡在榻上绰绰有余,伏传跟师叔连狭窄的马车都挤过了,这张床如此宽大,并排睡都行。
晚餐就在客栈房里吃了,韦秦很勤快地跑前跑后,给谢青鹤端茶倒水,帮店小二布置床铺。
驴蛋身体幼弱,谢青鹤叫他洗了手脚早点睡觉,韦秦又连忙去给他驴蛋端了洗脚水。若不是谢青鹤阻止,韦秦还想帮驴蛋洗脚擦脸,全程伺候。
待洗过手脚之后,驴蛋就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这一天,他吃了糖葫芦,吃了肉,吃了鸡蛋,睡觉时眉目都舒展开,充满了幸福。
“你也早些睡吧。”谢青鹤叮嘱韦秦。
谢青鹤的洗脚水是伏传亲自去端的。照顾自家师叔,伏传觉得理所当然。
总不能让师叔老人家自己去打水吧?看着也不像话啊。
他给谢青鹤打了水,也给自己端了盆水。两人一起坐在床前,泡脚聊天。
原本伏传没有每日泡脚的习惯,他年轻健康,功夫也好,每天连汗水都不怎么出,也不觉得自己脏。隔三差五就会去山涧里洗澡,一天不洗脚,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师兄弟们都这样啊。
自从上了师叔的马车,最开始伤得奄奄一息时还好,被师叔拿药灌了几天之后,人恢复了精神,慢慢地就被师叔的老头儿习惯征服了。每天睡觉时用热水擦擦手脸,泡一泡脚,好像是很舒服……
“师叔,您那药匣子也没带?!”伏传突然醒悟过来。
他记得很清楚,师叔每天都要吃药的!怎么会不带药匣子?
谢青鹤已经断药两天了。
可是,断药又能有什么办法?空间被封了,他又进不去。
他的药用料珍贵,别说区区一个县城,去了龙城都不一定能找齐。制出来也要花费许多功夫。
好在明天空间就能开启了。
谢青鹤笑一笑,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也不必吃了。”
伏传明明记得师叔的药瓶子里还有许多余量,怎么就不必吃了?但他很信服谢青鹤,也不认为谢青鹤对他撒谎有什么好处。也许是有备无患才多备着些?谢青鹤已经解释了,他就没有再追问。
泡好了脚,伏传发现擦脚布也没了,他盯着谢青鹤的木屐:“师叔,我穿一下你的鞋。”
“穿吧。”谢青鹤还要再泡一会儿,“劳烦你替我加一瓢热水。”
伏传便蹬上他的木屐,先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瓢热水,边倒边问:“烫不烫啊?您小心。”
兑好热水之后,他才把自己的洗脚水端去倒了,裁了干净的布料放在谢青鹤身边,嘴里念叨:“今日忘记买两个脚盆子。明日咱们晚一点出城,买好盆子再走好不好?”
“好。”
伏传穿着谢青鹤的木屐也不还,蹬着走了几圈:“我也想要。”
谢青鹤不禁失笑:“暂借你穿吧。”
待谢青鹤泡好了脚,伏传还是不肯归还木屐,帮他端了水盆子出去,还穿着木屐去客栈外边溜达了一圈,说是要试试踩着石条子是什么感觉。
折腾够了,伏传才回来吹灯睡觉。
他如今身体恢复了健康,已经不打鼾了,谢青鹤也不再与他头脚倒睡,二人并排睡在一起。
——毕竟,拿脚对着师叔的脑袋,也不是很恭敬。
伏传睡得很安稳。
谢青鹤躺在刚刚拆洗过的粗糙被褥中,恍惚间进了梦境。
梦里他在观星台的起居室,与师弟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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