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看着自己绣鞋上的珍珠,想起从前那个春梦,好像也已经过了很久,变得极其遥远。然而,只要回想起当时的心慌,还是有一种无法排遣的难受:“是个不知羞耻的梦。那时候我想与大师兄好,又觉得不能与大师兄好,就梦见自己变成了大师兄的小师妹……”
谢青鹤连忙将他搂住。
好在女孩儿体格纤巧,这皮囊勉强还能抱得住,就将伏传放在膝上,与以往一样。
“不管你是男身女身,大师兄都一样爱惜你。这与男女没有关系。”谢青鹤安慰道。
伏传闷不吭声抵着他的肩膀。
“小传?”
“伏继圣?”
“……小师妹?”
伏传没忍住,偷笑了一下,这才抬头,颇有点委屈地说:“入魔之前,每日都要……做规矩的。如今不说做规矩……我知道,我知道,年纪小,不能做。大师兄为何这么凶?”
谢青鹤轻轻抚摩他的背心,安慰他:“不凶不凶。”
“我与大师兄讲个条件。大师兄不要骂我,也不要说‘必要受诫’。”伏传拿手指勾他衣襟。
谢青鹤想了想,说:“你这样知情识趣,想来也不会说太过分的话。”
伏传哼了一声:“若我说得过分了,是不是又要训斥我?”
谢青鹤只好投降:“不训斥你。你说吧。”
“那样的规矩不做也罢了,这样……”他凑近谢青鹤的嘴角,轻咬了一下,“这规矩总是可以做的吧?我这些日子都想亲一亲,想起大师兄板着脸训斥我,说‘你若犯戒,必要受诫’,吓得我手指都是凉的……是不是不喜欢我穿女身的皮囊……”
话说到这份上,谢青鹤还能再说不么?只得尽力安慰:“只要守住修行,也没有说不能亲近。你若是喜欢亲嘴……”
“大师兄不喜欢么?”伏传马上问。
“……喜欢的。”
伏传便咬住了他的嘴唇,带了点恨恨地挫了一下。
哪晓得俩人都是少年人,嘴皮子都嫩。伏传上了牙齿,不过轻轻一擦……
他尝到了血腥味,惊呆了。
谢青鹤感觉到有鲜血滴落,也惊呆了……
唬得伏传连滚带爬地窜了起来,转了一圈才掏出手帕,给谢青鹤按住嘴皮子:“大师兄,大师兄,你不疼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药么?我给你上药……”
谢青鹤一把将他抱住,轻轻咬住他的嘴唇。
伏传也不动,任凭他咬。
谢青鹤只撩了他一下,含住了他的舌尖,伏传在他怀里松了口气,二人沉浸在亲吻之中。
待二人全情投入依依不舍地分开之后,谢青鹤嘴角的小口子已经不流血了。伏传低头看了好几眼,搂住谢青鹤的脖子:“大师兄,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谢青鹤怪罪苏时景,“只怪这个皮囊太破了。”
院外。
二郎跟三娘八卦:“原来他俩是这么个关系。”
“师兄师妹,天生一对。”三娘早就看出来了,“待会儿把被单拿出来洗了。”
二郎心情愉快,满脸笑容:“哦。”
第123章
谢青鹤一直知道伏传的守心功夫差,也知道伏传自有一套解决情绪的自洽方式。
但是,到了这个入魔世界之后,他才知道伏传的脾性会如此奇异。
打从初遇开始,伏传就是极其易感的性子,不管什么立场的人对他倾诉,他都能感同身受。当初在伏蔚的记忆世界里,他就常常对羊妃动情,还喜欢去羊妃宫里蹲着,看羊妃的生活日常。
然而,对于伏传来说,理解感动和支持是两回事。
他完全理解羊妃的立场和感情,也会为羊妃的舐犊之情深为感动。但是,他不会支持羊妃去残害蒋妃的宫人奴婢,对伏蔚大加羞辱排挤,肆意欺凌折磨自己的宫女……
从这一点来说,伏传的守心功夫虽然很差,理智却从不缺席。
如今二人到了这个贫瘠混乱的时代,近距离地接触着底层贫民的生活,这群生活困苦的老百姓多半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肯定不是羊妃那样兴风作浪的恶人,通常他们也没有很大的能力去作恶,相对而言,基本上都是活得很倒霉的可怜人。
谢青鹤就很担心以伏传的多情易感,见得多了,可能会伤到他的情志心骨,影响他的修行抱负。
——羊妃得恶报,伏传不会伤心,是因为羊妃是个恶人。这些每天都过得艰难困苦的老百姓可不是恶人,伏传又那么容易去跟人感同身受,若是出不来呢?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想太多了。
伏传上街去转上一圈,听街边老叟瘦汉说说自己的往事与悲苦,他就会情绪低落,感慨万千,想着要怎么帮帮忙。不止是帮路边这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帮更多的人。
转头拉着谢青鹤去吃上一碗米糊,看看玉带河边的柳树,先前的抑郁就彻底消失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难过与抱负,并不会因情潮退却就将从前的志向遗忘,但,这种感同身受的情绪进去得很快,抽离得更快,根本就不会让情绪影响他的心志,更不会扰乱他的判断,使他走入歧途。
这使得伏传成为一个极其真情实感的聆听者,又是一个极其理智冷静的决策者。
换言之,就是个搞迷信的天才。
伏传可以坐在门槛上,听挑剔的婆婆讨伐自己刁馋的儿媳妇,也可以坐在茶摊上,听摊主抱怨兄弟不孝、父母难伺候,以至于后来有娼妇来哭诉老鸨苛烈、同行排挤……他也能面露同情之色,认认真真地听着,且是真的认真去体会了对方的苦处与为难。
就这些破事情,谢青鹤是绝对做不到的。
谢青鹤虽不如上官时宜那样认为蠢货都活该倒霉,可他的眼光也很高,但凡有些道德瑕疵的人,他不会抨击惩戒,也会在心里看不起。自然做不到向伏传那样,不管是谁,他都能共情聆听。
原本伏传只是想从贫民街巷中寻找合适的传人,授以修行之法,哪晓得走街串巷的时候多了,莫名其妙就成了人人欢迎的“小菩萨”。
“我也不明白。分明就是正儿八经的择徒修行,怎么就弄成个误人迷信的邪教气象了?”伏传对此也很不忿,“我传的也不是释家的法门,偏要唤我菩萨。我哪里像菩萨了?”
大郎和二郎都在院中整理药材,闻言俱是偏头偷笑。
如今周家四口都在伏传门下修行,修行进度最快的不是被谢青鹤唤回魂的大郎,而是卧床五年的陈老太。根据谢青鹤的说法,是陈老太偏瘫沉朽了身骨,却意外地闲心养意,壮大了魂魄。一旦被谢青鹤妙手回春治好了皮囊的旧患,神魂上的强大就占了大便宜,修行自然一日千里。
如今陈老太就每天扫扫院子,除此之外,终日沉迷修行。
家里三个晚辈也都体谅她人老怕死,也不可能让老人家去做多少琐碎活,由得她自由修行。
三娘则基本上跟着伏传行动。伏传恢复了女装,这年月男女大防不如后世那么严重,可但凡有些身份的妇道人家都不会随意在市井行走,身边总有丫鬟仆妇随行,伏传年纪也不大,身边得有个妇人陪着,各种事情才方便。
大郎二郎就在谢青鹤跟前听差,帮着谢青鹤收拾药材,也会跟着谢青鹤学些医术药理。
谢青鹤就给伏传出馊主意:“明日换上道袍出门,就没人喊你小菩萨了。”
伏传就去找三娘:“三娘子,舒阿孃,阿孃孃……你会不会做道袍?”
大约是从来没有跟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突然有三娘伴在身边有求必应,伏传对着三娘时小嘴特别甜,张嘴就是孃孃,叫得三娘眉开眼笑。伏传出去没一会儿,三娘就匆匆忙忙走到廊下,吩咐二郎:“二郎,拿着银子,快去买五尺上好的棉纱布,就要素色的,不拘青色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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