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青鹤这样有钱又大方的新朋友,非常受欢迎。
齐爽试探着问,要不要赁个院子住下?
谢青鹤并不打算多留,给了他一张金票,说将画舫包上三日。
暂时将画舫当作落脚的地方,洗漱更衣之后,还是去龙兴楼吃午饭。
到了下午,齐爽就把他带去了天香会馆。
天香会馆名义上是个戏楼,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会唱戏的,全是涂脂抹粉的男娼。
谢青鹤也不是不逛妓院。这年月的妓女都是多才多艺,吹拉弹唱一把好手。
但是,那种专门卖肉的寮寨,他是从来不肯去的。天香会馆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说是演戏的戏楼子,里边的戏子连头都不会勒,只会卖肉。
谢青鹤进门就想走。
然而,想了想,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既然肯花钱,齐爽就会给他提供一流服务,将天香会馆即将挂牌的杀手锏带了出来。十六岁的年纪,漂亮得雌雄莫辨,一半妆容是少女,一半妆容是少年,风姿流离。
谢青鹤请他喝了一杯酒,没有留他坐。
“官人,您这是……喜欢什么样儿的?小的才好帮您物色。”齐爽赔笑。
谢青鹤说:“寮子里自然找不到。”
齐爽心想这客人好大的口气!不在寮寨里找,难道还要睡良家?良家妇人可以出钱聘娶,不纳妾也可以买个院子养在外边。那良家的男儿怎么买?若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谁肯卖儿子?
但是。看在谢青鹤给的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钱的份上。
齐爽喝了一口加了料的小酒,开始给谢青鹤吹牛,说目前武兴城里最出名的公子哥儿……
杨守备家的二公子。
栾侯爷家的小七爷。
老丞相家的六孙少爷。
……
这些人家世极好,也有各自的营生功课,不像各路纨绔似的每天在外厮混。
想要通过吃喝玩乐与人结识,几乎不大可能。
齐爽说到这里,还想挣个长线。比如,你多给我点钱,我想办法让你跟各路少爷认识认识……杨二公子爱打马球,小七爷爱去桔园诗会,只要钱给得足够,总能混进去的……只要钱……钱……
谢青鹤只听不语。
到晚上,齐爽还要带着他去跟昨夜认识的纨绔厮混,谢青鹤留下一张金票,直接消失了。
他想见什么人,哪里还需要走正常渠道?
半夜翻墙就行了。
按照地形远近,谢青鹤先探访了栾侯府。
小七爷是栾侯爷的七弟,比栾侯爷的儿子还小一岁,一直住在侯府没分家。
外界传闻他风姿湛然,人如玉树,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谢青鹤站在他墙头围观时,他正在院子里浇花,深衣狐裘,举止优雅,确实很漂亮。
……没感觉。
离开栾侯府之后,谢青鹤又去了杨守备家。
二公子已经吃过了晚饭,换上练功服,正在演武场练枪。
杨二公子身高体壮,极其英伟,以他的年纪而言,枪法也算精湛。寒冬腊月之中,筋骨舒展开了,身上竟腾起一层雾气。他在舞枪的时候,衣裳难免会因力道惯性紧裹身上,极其贴身。
谢青鹤就站在远处看着他,这回不止腰臀腿,连前面鼓起来的一大包都看得一清二楚。
依然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
谢青鹤没有再去第三家。
他就近找了一处茶寮,要了一壶茶,两个素饼,坐下沉思。
当局者迷。
这个事情,其实完全没有那么复杂。
单以容貌资质而言,云朝是不是秒杀武兴城的各位纨绔各位名满街坊的公子哥儿?云朝剑术绝高,形容俊美,且对他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以来,他可曾对云朝动过一丝妄念?
云朝就不曾在他面前露过大腿?不曾在他面前掀过衣摆?
明明也都是有的。
只要相处得久了,只要他不是那么令人恐惧害怕,人在愉悦的时候,总会松懈,总会有些失态。
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也从来没想过,噢,云朝的腰好直,屁股好翘。
只有小师弟。
……那是因为小师弟总在我耳边絮叨喜欢,絮叨结侣,影响了我的想法?
谢青鹤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饼。
还要……
再想一想。
第115章
茶摊打烊之后,谢青鹤并未继续在武兴城盘桓,直接就回了寒山。
他很了解自己。
对小师弟产生想法这事太过背德,也破除了他自己的底线,才会使他极其震惊不解。如今既然知道自己对小师弟并非单纯肉欲,许多事情他自己就能厘清。
他不是个轻易被感动、轻易被说服的人。
他这一生见过许多好人。
这些人中,身心皆美又对他展开了热情追逐的,并不在少数。
多少人曾经在谢青鹤耳边称赞示好,花尽心思想要得到他,成为寒江剑派的下一任掌教夫人。
他当年行走江湖的声势,只比伏传更夸张——只因为上官时宜强行要他低调,他也不是伏传那么大张旗鼓的性子,所以,许多“故人”只是“朋友”,并未传出什么震惊江湖的绯闻。
又或者说,谢青鹤把不感兴趣的对象,都拒绝得很体面。
长得好看,感情真挚,对自己热烈追求。若是只要满足这三条就能让谢青鹤心动,能让谢青鹤给回应、给许诺,施舍自己的下半生……那也等不到二十多年后的伏传了。
满足这条件的非常多,观星台里只怕早就挤满了人,修多少屋舍都不够住。
所以,只有真正让他自己喜欢,丝毫不觉得勉强的人,他才会有感觉。
上官时宜劝他时,只说从心,不必怜悯。
谢青鹤心知肚明,他能怜悯弱者,施舍一把助力,怜悯贫穷,施舍一些丰饶,可是,他不能怜悯求爱者,将自己的喜欢施舍出去。因为,喜欢这东西,既没有道理,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在喜欢这件事上,谢青鹤根本不受任何引诱、怂恿、洗脑。
若他有想法了,那就是自己心动了。
没有另一种可能。
将飞鸢停在观星台山崖边,谢青鹤脱去身上的大氅,摘下身上金玉佩饰,就在院中的水源处兑药水洗脸。这时候天才微有一丝光,谢青鹤不在观星台,云朝不必起身服侍,伏传也还在睡觉。
若是去屋内洗漱,会惊动还在休息的伏传。
观星台的水源乃是一条山泉,水极清甜,先人在山壁处凿了储水池子,做成葫芦水的形状。小头取水做饭,大头生活日用。洗易容兑药水需用热水,谢青鹤将手放进大头池子里,没多会儿,整坛水就蒸腾起汩汩热气,成了与人极其舒适的温水。
他这边挽起袖子,扎好腰带,正在弯腰洗脸。
洗脸的水声很细微,然而,这会儿观星台一片寂静,衬得水声沥沥,半山回旋。
云朝耳朵微微抖动,本想翻身起床,又听见屋子里的伏传已经起来了。
想了想,他闭上眼睛,继续睡着。
谢青鹤用药水搓了脸,取毛巾揩去满脸水渍,方才睁眼回视,就看见伏传披着衣裳站在门口,有些痴痴地望着自己。他不禁好笑:“怎么站在廊下,袜子也不穿?”
伏传昨夜就没睡好。
不管云朝怎么开解,他直觉谢青鹤下山是因为自己,心里本就焦躁烦恼。
再者,跟谢青鹤同床共枕月余,他早就喜欢了扒在谢青鹤身上睡觉。谢青鹤出门第一夜,他和往常一样上床休息,睡前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就有些空虚。等到睡着了,那感觉就更坏了。
熟睡之后,伏传下意识地翻身,手脚其张,想要骑撂在谢青鹤身上。
唿——
手脚都落空,人直接就被震醒了。
这感觉就像熟睡时翻身,直接掉床下时一模一样。
身体习惯地朝着身边暖呼呼的大靠山挨过去,哪晓得就扑了个空。
那时候的空虚、错愕、怅然若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锁在寝屋与帷床之内,滋味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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