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点头。
“那你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会把话藏在恭维里,也不会说得云里雾里叫你去猜。我笑的时候,就是真的开心。我不高兴的时候,才是真的生气。”
谢青鹤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拍背心,安抚他:“我跟你聊天就是聊天,说话就是说话。人有七情六欲,当然都会有愤怒怨怼之时。皇帝做事不讲究,你心生不满才是正常的反应。我作为你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提醒你一句,让你不要被情绪困住双眼,这不是教训,也不必你认错服罪。”
伏传这时候才伸手拽着他的衣裳,歪在他怀里:“真的不是觉得我很蠢很讨厌么?”
“觉得你蠢,是无知人之明。觉得你讨厌……”谢青鹤失笑道,“是挺讨厌的。”
伏传气鼓鼓地退后一步,瞪着他。
“快去把衣裳穿好,我给你梳一梳头发,又是个干净漂亮的小伙儿,就不讨厌了。”谢青鹤低头看了他一眼,“袜子也没穿?是不是连饭也没有吃?”
伏传马上反驳:“吃了的。”
不吃饭就跑来跪经,那就不是认错,而是故意赌气了。
“那你穿好衣裳,去我房间,我给你梳头发。”谢青鹤隐隐心疼小师弟,难免更宠溺些。
伏传所有的委屈都似消失了,蹬上摔在一边的鞋子,说:“打湿了才没有穿。我又不是故意不穿。”这就高高兴兴地奔了出去,找自己的衣裳,再去找韦秦拿梳子。
谢青鹤听着他嘴里欢快的口哨声,总觉得当初没有把伏传接到身边抚养,是个极大的错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伏传受了多少委屈?孤独地在祖师殿,念了多少遍《道德》?
第59章
谢青鹤一边给伏传梳头,一边跟他讲了进入伏蔚过往记忆的相关事宜。
从前这个过程被谢青鹤简单粗暴地认为“入魔”,如今用在并非魔类的伏蔚身上,再说入魔,谢青鹤也怕引起伏传的误会。毕竟“魔”这个东西,在寒江剑派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旦沾上就会被喊打喊杀。身为师叔,哪能好端端地引着掌门弟子去入魔?
谢青鹤只说有一种秘法,可以进入人过往的记忆之中,称之为“溯往术”。
将“入魔”替换为“溯往”,将“魔”替换为“地魂”,谢青鹤把溯往的原理细细地讲了一遍。
伏传虽未入道,耳濡目染之下,基本的道理总是懂的,谢青鹤讲得条理清楚、简单易懂,伏传很快就胸有成竹,挥去了心中的困惑与犹豫,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奇、期盼与隐约的忐忑。
——对谢青鹤而言,只不过是诸多入魔过程中的下一程。
——对伏传而言,那是他了解自己生命之初、命运之源的途径,父亲,是每个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没有之一。
不管伏蔚看似做下了多少恶事,追杀栽赃一条龙,伏传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希望他不要真的那么坏,希望他有足够多的苦衷和不得已,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有奸臣恶仆欺上瞒下……惟有伏蔚清清白白、善良无辜,那就最完美了。
……这一线希望蠢是蠢了点,伏传还是固执地卑怯地,不可告人地期盼着。
谢青鹤把他冲洗之后乱糟糟的长发编成小辫,考虑到待会儿要翻宫墙,便用小簪分别扣了三个道髻,结结实实地挽在头顶。手指在伏传颈上的皮绳上划了一下。
伏传连忙捂住自己的脖子:“哈哈。”他假装怕痒。
谢青鹤单刀直入:“那是庆绪祖师留下的空间吧?”
伏传吃惊又错愕,站起来看了谢青鹤好几眼:“师叔也知道么?”伏传试探过上官时宜,师父是绝对不知道空间存在的。否则,以师父对大师兄的偏心,只怕根本不会让挂坠落在他手里。
谢青鹤点点头:“今日闯宫,你可否将驴蛋和韦秦放入空间中?”
伏传皱眉。
他的空间里有许多叶庆绪祖师留下的珍藏,还有大师兄留下的东西,非常珍贵私密。
而且,空间石碑上告诫过,空间的秘密是不能告知外人的。谢青鹤从别的渠道知道了祖师爷空间的存在,这个伏传不必负责。但要他做主把另外两个外人放进空间里,性质就有些严重了。
“师叔,我若将他们放进去,得一时安危,失一世自由。”伏传说。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说:“夸你聪明么,有时候又心眼太实在。你与他们说明缘由,只说要把他们安置在僻静地方,喂两颗昏睡的药丸,在睡穴上补上一指,睡上一天一夜总没问题。再把他们放进空间里,有何妨碍?”
伏传很惊讶:“我们去‘溯往’,一天一夜就够了么?”
“‘溯往’回归过去,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何挤占如今?若是逮着皇帝三天五夜不得清醒,整个朝廷不得炸了锅?”谢青鹤笑了笑,说,“你若同意我的安排,就去把驴蛋韦秦安置了,咱们趁着暴雨未歇,尽早潜入皇城。”
伏传站了起来,才想起自己没有使人昏睡的药物,又回来伸手:“师叔,没有药。”
谢青鹤将手一摊,手里凭空出现一只药瓶子。
伏传这才是真的吃了一惊:“您也……有吗?!”
这空间什么时候成了大路货?!居然可以人手一份?
“我也有。”伏传梳起道髻之后,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像特别可爱。谢青鹤忍不住又摸了两下,“你将他俩抱来我这里也是可行的。”
伏传才意识到,师叔并非单纯地给驴蛋韦秦找安置地,而是来和他坦诚隐秘的。
他拿了药丸出门,回想与谢青鹤相认之后的一路,也忍不住想要捂脸。
明明两个人都有空间,但凡有一个人泄露出这秘密,一路上都可以舒服度日,偏偏皆不能宣诸于口,于是,两人都憋着挤在狭窄的马车里……
为什么师叔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伏传联想到今日突然出现的二师兄。
……好想知道师叔和二师兄到底聊了些什么。
伏传跟驴蛋和韦秦的谈话,远不如谢青鹤那么坦诚,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反正那两个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先被伏传赶去恭房解决了人生大事,再吃下使人昏睡的药物,待二人在床上睡着时,伏传结结实实地在二人昏睡穴上补了两指头,直接丢进了空间里。
如谢青鹤所说,放在谁的空间里,都没什么妨碍,何必巴巴地把人搬到师叔屋里,非要放进师叔的空间,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办妥一切之后,伏传又去找谢青鹤,发现谢青鹤已经把胳膊的夹板拆下来了。
“啊?您这样……没妨碍吗?”伏传很担心师叔胳膊长歪了。
谢青鹤被夹了多日的胳膊,一路上都没能拆洗保养,这会儿正在舒展筋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前一日吃了些空间里产出的真灵露,胳膊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太过惊世骇俗,不好拆了夹板。”
换言之,胳膊已经好了,怕吓着你们,才故意继续吊在脖子上,假装恢复中。
伏传坐在方凳上,好奇地抬头,看谢青鹤往胳膊上涂抹药膏:“师叔,这又是什么药?”
谢青鹤涂的是润养护肤的体脂。这些天胳膊一直捂在夹板里,没能好好透气擦洗,看着比其他地方的肌肤可怜许多。但,这时候要跟小师弟说,我在保养胳膊……岂不是很没有师长的尊严?
谢青鹤含糊其辞,指着早就拿出来的药匣子,说:“我给你留了些东西,你吃了吧。”
听说是吃的,伏传马上就把药匣子打开,没看见想象中的烧鸡、甜糕,居然是一个药瓶,顿时就有些失望:“吃药啊?”
“也不算是药。是一朵花。”谢青鹤上前打开瓶塞,示意伏传伸手。
伏传只好把手摊开,任凭谢青鹤将瓶子里的那朵花倒了出来。显得神异的是,那朵花看上去鲜艳无比,仿佛刚刚从树上摘落,充满了生机与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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