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伏传的防骗法虽然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谢青鹤便点点头,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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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之后,谢青鹤会在院子里讲一讲医书药理。
原本只有大郎二郎来听,三娘闲着没事,就抱着针线簸箩,一边听一边做绣活儿。
最开始讲得浅显的时候,伏传就自己去做晚课修行。渐渐地,谢青鹤讲得深了,伏传也有许多不大踏实的地方,也搬个椅子到院子里坐着听。
谢青鹤讲课从来不查问功课,听了多少,会了多少,他是不管的。
大郎二郎都很紧张,得亏大郎记性好,谢青鹤讲得也不多,每天只讲一点就结束。
哪晓得等伏传开始听讲之后,谢青鹤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每天讲课之前,先问昨天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啊?偶尔还要抽查一下——当然,只问伏传,从来没问过大郎和二郎。隔三差五的,还会布置功课,今日安排了本子,明日就得交。
伏传本来是打着随便听一点儿的主意,他对医术没什么兴趣,反正不是有大师兄在么?
结果大师兄居然要查堂!搞得伏传半点不敢懈怠,每天听讲都把耳朵竖起,只怕有一句话没听着,恰好就被大师兄抽考……那可太吓人了。
就这么强行教学了大半年,伏传本就有修行的底子,居然就能勉强出师给人开方子了。
他学得最好的就是针刺。
人全身的穴位是有数的,哪些穴位管哪些地方、与什么病症相关,谢青鹤跟他讲一遍就记住了。何况他本身就是入了道的修士,既了解人体的气行状况,在施针的轻重上也无比精准娴熟。
被谢青鹤抓着填了大半年,这一手针刺的功夫,比许多几十年的老大夫还强悍。
“我这皮囊不行。若论施针的功夫,是我不及你。”谢青鹤也向他认输。
在京城住了大半年,过了一个中秋,又过了一个春节,苏时景十岁了,草娘十二岁。这大半年生活平静,吃喝不愁,营养跟上之后,正在发育中的伏传猛地蹿了个子,正经有了少女模样。
苏时景就不同了。不管谢青鹤怎么努力,这人资质巨差,身体还不怎么好。
伏传噌地长高长大,已经比谢青鹤高出了一个头。
谢青鹤从前都是独自入魔,挑选的皮囊再糟烂,他自己也没什么感觉,无非修行而已。
这回他是真的受了些冲击。
小师弟的皮囊资质奇高,长得高挑清秀,在小师弟跟前,自己就跟个矮豆角似的。
偏偏小师弟还喜欢搂着亲亲啃啃。刚开始两人差不多高,后来小师弟就要低头亲,再后来小师弟搂着自己的腰,差点把自己提起来亲……
不得已在小师弟跟前踮起脚的瞬间,谢青鹤心情特别复杂。
谢青鹤知道,这是苏时景还没到长个儿的时候。再过三五年,苏时景也会拉身条。
但是。
……在小师弟跟前,踮着脚,才能亲到小师弟。
谢青鹤自认心修沉稳,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半点都没有伤自尊。
出了正月之后,日渐健康年轻的陈老太居然长出了一颗新牙齿,周家上下都喜不自胜,阖家四口到堂前给谢青鹤与伏传磕头拜谢。
到三月初时,伏传告知谢青鹤,他马上就要入道了。
在现实世界时,伏传从修行到入道,还有谢青鹤给的点拨,也花了十六年时间。
草娘的资质比伏传还差那么一线,之所以能这么快入道,则得益于伏传神魂的强大,且有了一次入道的经验,心胸境界与不修者完全不同,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入道。
“是好事啊。咱们也办一桌宴席,庆贺一番。”谢青鹤也已经习惯了这世俗的生活。
年节要办一桌席,有喜事要办一桌席,一家六口人围桌坐下,欢天喜地吃上一顿饭。
“倒也不是吃席的事。我有些犹豫,想要问一问大师兄。”伏传没有往谢青鹤身边蹭,就坐在堂上圈椅里,摆出了正经谈话的姿态。
谢青鹤自然重视,放下手里的药材,到他身边坐下:“何事不解?”
“大师兄,你……想不想要我给你生个孩儿?”伏传小声问。
谢青鹤被问得一愣。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懂事起就是修行之人,修者求长生久视,若不能长久,想要传承的也是法裔,而非血裔。
何况,他前面喜欢的是束寒云,后面喜欢的是伏传,皆是男子。
两个男人哪来的孩子?
说到底,两段感情之中,他都是被追求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会配不起对方。我就是男的。你喜欢的就是我。我给你回应,我俩就在一起。哪还有别的?
伏传就没有他这一份自信。爱慕大师兄的时候,总会去想一想,正常男人喜欢的都是女人,我不是女人,不能生孩子,大师兄会不会嫌弃我?
刚开始穿上草娘皮囊的时候,伏传也没有想过那么多。
直到这会儿要入道了,他又忍不住想得多了:“若是大师兄喜欢孩子,我可以先给大师兄生个孩子,待生完了孩子再斩赤龙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一样?修行之人都讲究童子功,男子不使出精,女子则不使行经。
如今伏传的皮囊只有十二岁,前面营养不良伤了根本,还未行经。此时入道,直接斩去赤龙,可保一身元阴不泄,比普通的男子元阳之身更胜一筹。如果他要给谢青鹤生孩子,就得让经水下行,就不说生育带来的损伤,光是失去元阴一条,就会毁了他大半前程。
谢青鹤压根儿就没想过生孩子的事。
让草娘给苏时景生个孩子,反倒要小师弟去受苦受罪,这不是神经病么?
只是二人从未谈论过此事,谢青鹤也不知道伏传的想法,只得看着伏传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你是怎么想呢?你想要个孩子么?”
伏传偏头不怎么看他,轻声说:“我也生不了。”
谢青鹤听出点儿味了,松了口气,说:“你不想生就好。我也不想要。”
伏传倏地回头:“真的吗?大师兄,你是不是知道我生不了,故意哄我?”
谢青鹤将他看了好几眼,半晌才笑道:“你看,我如今掌门弟子也有了,衣钵法本也传了,我还要孩子做什么?跟某个小淘气争宠么?”
伏传脸颊有些红:“我哪里淘气?大师兄管得那么凶。”
谢青鹤想了想,又说道:“师父以慈父之心待我,你我未定情之前,我也以慈父心待你,世外修者,本就不该重血裔。试想,我若有个亲生的蠢儿子,再有个资质极好的徒弟,该把法本衣钵传给谁呢?若有私心,对不住师门与历代祖师,若存公心,也难免会让蠢儿子失望……”
“我就是觉得,繁衍后代是人之天性。若大师兄想要个孩子……”伏传还是有些自卑。
“繁衍后代也是你的天性么?我也不能替你生孩子,你就为此不愿与我相好了?还是,你要背着我去偷个妇人,偷养个孩儿?”谢青鹤反问道。
伏传被问得卡壳,半晌才说:“那怎么一样呢?本是我求着大师兄好的。我想要大师兄,就不能要妻子儿女,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
谢青鹤伸出手。
伏传就走到他面前,很熟练地坐在他膝上:“大师兄,你如今有些小了。”
谢青鹤这会儿显得矮小,膝盖也短,伏传坐着是有些不搭调。可是,他就非要说出来!把谢青鹤气得额上青筋鼓了一下。伏传连忙亲他的额头:“也还是配得上的。”
好不容易歇静了情绪,谢青鹤才认真地说:“小师弟,不独是你求我与你好。当日我解了你的衣裳,亲吻你的嘴唇,就是我在求你。是我对你不够恳切,才使你心怀忐忑么?……不是我不爱你,我心里知道你是小师弟,可是,你穿着这么个小孩儿的皮囊……我实在……下不去嘴……”
谢青鹤难得露出这么难堪的窘态,伏传想笑又不敢,心里也慢慢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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