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有些羞涩,还有几分兴奋,举手露出左手上一枚玉石指环:“戴着。”
“穿上道袍,佩上剑环,堂堂正正出去玩儿。多带些银票,不够就去铺子里拿。”伏传看着安安被说服之后跃跃欲试的小脸儿,突然也有了几分养孩子的心情,“好好玩儿。若是有人欺负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回来找少爷告状,少爷给你出头。”
安安幸福地点点头,甜丝丝地讨好:“少爷真好。”
伏传又忍不住劝了一句:“功课别忘了。你如今可是傅师姐的弟子,不做功课惹恼了她,我可不敢去给你求情。”
安安从怀里摸出一把符剑,好几张银票,笑道:“师父给我的。叫我好好玩儿。”
“去吧,去玩儿吧。”伏传摸摸她的道髻,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熟悉?
晏少英游说伏传几日,伏传始终不为所动,就是不肯下山。中秋有期,晏少英也不能耽误太久,只好独自带着满心雀跃的安安回紫竹山庄。
临走之前,伏传陪着晏少英,去给上官时宜和谢青鹤磕头告辞。
先去了飞仙草庐,说明来意之后,上官时宜脸色就不大好看,训斥伏传:“你这两年正经修行过几日?镇日只知道在外跑。外边是有钩子勾着你?”
当着晏少英和安安的面发难,把两个小朋友都吓蒙了。
只有伏传察觉到一点儿隐晦的偏见,心中一动。嘴里还得马上澄清:“弟子就在山上。此行是少英独往。”直接就把安安略过不提,反正上官时宜也不会在乎安安的去留。
上官时宜才点点头,赠了晏少英一卷《道德》,邀请他日后再来寒山小住。
从飞仙草庐出来之后,晏少英与安安都出了一手的汗。晏少英后怕地说:“你这揣测师长心思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前两年疯跑也不怕责骂,这回要是跟着咱们走,今天只怕要躺着出来!”
安安也是惊魂不定,只顾得上点头附和。幸亏少爷没有专门陪我出去玩!
伏传则寻思着,有空是不是去师父那里,喝一杯茶?
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否则,这么一反常态的反应,实在说不通。
※
如谢青鹤所想,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不可以想。
既然不可以想,也就不存在结果,更不会有任何态度和结论。
在他的示弱之下,伏传表现得非常成熟冷静,低调处理好晏少英那场闹剧之后,谢青鹤本以为伏传会跟晏少英一起下山,哪晓得晏少英跟安安一起走了,唯独伏传留了下来。
留下了的伏传也没有闹任何幺蛾子。
谢青鹤很满意地看着伏传每天老老实实地修行,履行自己掌门弟子的职责,打理宗门庶务,襄助谢青鹤处理外门进修之事。他不再提任何与情爱相关的话题,对谢青鹤也没有任何出格的姿态动作。
——不再央求谢青鹤帮忙梳头,也不会跑到观星台枕着谢青鹤的膝盖说私房话。
若他表现出极度痛苦的模样,谢青鹤自然不能坐视。
然而,他太过乖巧懂事。
谢青鹤知道他心中怏怏不快,也知道他怀着求之不得的痛苦,可他努力调整自己,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修行与宗门事务之上,这一切努力也被谢青鹤一一知悉。
正如谢青鹤所想,情情爱爱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不去强求爱慕,日子不也好好过了么?
既然伏传自己能调整得过来,谢青鹤也就将之搁置不理。
——这世上的事,哪有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呢?
伏传的问题困扰了谢青鹤好几年,如今伏传自己“想开”了,谢青鹤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既然不再替伏传担心,谢青鹤自然一颗心都扑在外门修法上面。他常年入魔,灵寂状态越发严重,日常休息就是去寒江之畔练剑,闲下来坐在露台上晒晒太阳,躲在檐下听听山雨。
上官时宜强令他不许再费心新的外门修法,好好歇息两年。
谢青鹤嘴上答应,半夜溜进飞仙草庐,把院子彻底翻修了一遍,气得上官时宜拿枪掷他。
掌门人热衷修路修房子的怪癖传出去之后,整个寒江剑派议论纷纷,有行动力的外门弟子马上开始学习:掌门人总不可能是热爱干这个手艺吧?又脏又累的。肯定是有益修行!不管了,先学着。
翻年之后,伏传就开始处理江湖事务。比如哪里出了武功极高不好对付的邪道凶徒,江湖同道不愿折损太多弟子,都会备上厚礼,请寒江剑派出手相助。外门都在疯狂修行,伏传闲着无聊就会下山走一趟。
这回伏传下山两个月,回来就惊呆了。
整个寒山全都在大兴土木,旧屋翻新,朽屋重建……什么?我没活儿了?师兄我申请去开荒!
“劝不住。”谢青鹤也很无奈。
主要是这事儿也没法儿劝。外门许多执事长老都在热火朝天地修房子,底下人都认为掌门借此修行,强令下边不许学,道理是说不通的,强行镇压只会生怨。何况,对寒江剑派来说,修房子又没什么损失。
伏传将从山下捎回来的攒盒拆开,摆出十几样吃食。
他如今出门办事都乘驾飞鸢,往来极其迅速,稍带千里之外的风味极其便捷。
听谢青鹤说了大兴土木的情况之后,他陪着笑了笑,将此行的重点捡着说了:“投书来说,是澜江一带似有魔患。一味师兄就说是危言耸听。因为这两年咱们不怎么处理山下的事务,为了让咱们重视出手,有些书帖会故意夸大其词,说得耸人听闻……”
“我过去看了,和魔患没什么关系。有几个从寺里逃出来的妖僧,打着护国法师的旗号兴风作浪,我先将人都处理了,给龙城护国法师府去了一封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伏传说。
若是寻常江湖事务,伏传很少会拿来烦扰谢青鹤。
这件事涉及到护国法师府,和尚与谢青鹤有旧,虽说伏传也不知道这个旧是旧恩还是旧怨,也得跟大师兄报备一声。省得他日护国法师府来信询问,大师兄一问三不知,反倒让旁人觉得底下人不敬重掌门人。
谢青鹤也不觉得有什么事。
天底下最大的祸事早就被他一口吞了,其他都是毛毛雨。
伏传回来探望他,给他带了千里之外的风味,陪他说话聊天,他心情很好。
谢青鹤既然心情好,伏传就破例多留了些时候,吃过饭之后,师兄弟坐在晴空下,看着漫天星子,漫无边际地聊着各种话题。云朝趁势问道:“小主人带了李子酿,可要小酌几杯?”
伏传有些心动。酒是色媒人,如果大师兄准许饮酒,是不是……就……
谢青鹤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沏茶吧。”
伏传笑着起身:“我来服侍大师兄饮茶。我带了新茶回来。”
这时候暑气渐生,谢青鹤就不喜欢自己沏茶了,炉子也不叫放在茶桌边,挪到了露台下。
云朝将伏传带来地茶包解开,伏传蹬鞋离席,去旁侧煮水煎茶,一边跟谢青鹤继续瞎聊:“那茶摊子开在荒山野岭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连个行脚的商人都看不见。我说这就是个黑店,开张吃三年,要不天天煮面卖茶是要亏血本啊!后来,后来您猜怎么着?”
谢青鹤歪在凭几上,嘴角含笑,问道:“怎么着?”
“还真不是个黑店。据说是镇上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闲来无事,非要卖茶。那家里人也不能叫她抛头露面啊?没办法,只好安置在荒山野岭。那小姐要出来‘卖茶’,就叫庄里的下人去那地方做个菜集。”伏传说着不禁摇头,“有钱人家都玩出花儿来了。多少人还吃不饱饭呢。”
谢青鹤只是跟着笑一笑,不对他的故事发表评论。
伏传在苗疆待的时间多,说起民间疾苦,难免就要提到那个混乱的地方。
“后来我才渐渐觉出味儿来了,苗疆那么乱,多半都是伏蔚的手笔。如今二师兄和三师兄在朝,搞得比从前还凶狠几分,一寨一寨地死人,虽说多有风俗相异、不堪教化地凶徒,妇人孺子又有什么过错?”伏传隐约有几分向大师兄告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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